让三星告诉你,舍不得千亿投入,就只能任人宰割

2019-05-16
在重资产、强周期的半导体产业,获胜的策略只有一个,要么拿钱砸死对手,要么被对手拿钱砸死。

编者按:本文转自华商韬略,作者张静波,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尔必达破产当晚,三星总部,灯火彻夜通明。

这惨烈而沸腾的一幕,是赵伟国和每一个关注半导体产业的中国人,挥之不去的记忆。

2018年,无数中国产业人,感受到了作为一个追赶者的不易。

在半导体这个工业制造的皇冠产业,切肤之痛尤其灼烈。志在半导体的紫光,正经历转型以来的艰难时刻。

2019年4月30日,紫光发布2018年报,截至2018年底,公司合计负债2035亿。

八年前,当44岁的赵伟国在清华百年校庆上,唱着国际歌,找到半导体这个紫光要突破的方向时,他想必已料到这样的艰难时刻。

那一年,作为日本内存产业最后的希望,尔必达在三星不计成本的绞杀下,风雨飘摇。

但他没料到的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对手的刺刀已扎进我们的脖子,有些人却还在讨论,子弹该不该上膛?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半导体产业几十年的发展,就是一部血雨腥风的战斗史。

曾经,日本人举全国之力,联合日立、富士通、NEC、三菱、东芝五大企业,投入720亿日元,妄图动摇IBM、英特尔、德州仪器三巨头的地位。

他们一度很接近这个目标。

1983年,日本企业凭借大规模投资,以价格低、良率高的压倒性优势,血洗美国市场。

最早将DRAM内存商业化,并一度豪取80%市场的英特尔,饮恨出局。

咽不下这口气的美国人,于1991年在家门口,逼日本签下《日美半导体协议》,核心之一是一年内,占领日本20%以上市场。

夹缝中的韩国人,在巨人互殴中,悟出一个道理:

在重资产、强周期的半导体产业,获胜的策略只有一个,要么拿钱砸死对手,要么被对手拿钱砸死。

日本人血洗美国市场的那一年,三星创始人李秉喆在东京宣布:正式进军半导体产业!

早在70年代,他的小儿子李健熙,就不断往返于美日,试图引进DRAM技术,却遭到德州仪器、NEC等公司的拒绝。

丢掉幻想的三星人,开始孤注一掷。

1983年,三星在京畿道器兴建起第一个半导体工厂,一年后推出第一代64K DRAM。

但李秉喆父子还来不及庆祝,就在价格雪崩中赔惨。

由于日本人大规模投产,DRAM价格一年狂泻92%,从每片4美元跌至30美分,而三星的成本是1.3美元。

每片亏1美元的生意,让三星半导体血亏3亿美元,股权资本全部亏空。

直到1987年,李秉喆去世那一天,他也没能见到三星半导体盈利。

“越是困难,就越要加大投资。”继承父亲衣钵的李健熙,没有被亏损吓倒,反而像杀红了眼的赌徒一般,疯狂地逆势加码。

与日本人的差距,也在这种疯狂的加码中,不断缩小。

1983年,三星刚开发64K DRAM时,技术整整落后日本5年。到256K时,相差2年;1M时,还差1年。

此后,命运的天平开始向三星倾斜。

90年代初,随着DRAM价格回升,三星不但实现了盈利,还在技术上领先于日本。

1992年,三星率先推出全球第一款64M DRAM,并于当年超越日本NEC,成为全球最大的DRAM制造商。

强势崛起后的三星,开始变本加厉地通过反周期大法,血洗对手。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DRAM价格一泻千里,几乎所有厂商都在收缩。唯独三星,哪怕深陷180亿美元债务泥潭,也要扩产殊死一搏。

在三星的挤压下,美国两大巨头——IBM、德州仪器,步英特尔后尘,黯然退出市场。

日本政府则不得不整合日立、NEC、三菱的DRAM业务,组建“国家队”尔必达,以寻求对抗。

即便如此,也未能挽回败局。

十年后的2008年,三星如法炮制。

当DRAM价格受金融危机的冲击,从2.25美刀狂跌至0.31美刀时,众厂商哀鸿遍野,三星电子却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

将上一年利润全部用于扩大产能,故意扩大行业的亏损!

随着DRAM价格跌破材料成本,尔必达苦撑数年后,于2012年被美光收购。另一巨头东芝的闪存业务,也在2017年成为美国贝恩资本的囊中之物。

至此,日本人所有的希望均告破灭。三星,则成为这个市场上王一般的存在。

三星狂飙突进的90年代,中国半导体产业却陷入越挣扎越落后的尴尬中。

在技术引进的幻想中,908、909两大工程相继上马,但面对技术更新快、烧钱如麻的半导体产业,中国人却显得决心不够。

2001年,投入百亿、刚有点起色的华虹NEC遭遇芯片寒冬,净亏13亿。批评纷至沓来,不少人嘲讽“光砸钱搞不出半导体”。

那之后,曾寄托了一代人希望的华虹NEC,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者,赵伟国从三星的崛起和华虹NEC的暗淡中,读出了半导体战争的残酷性。

2009年,当他接过紫光的帅印,并在两年后决意进军半导体产业时,横亘在他面前的,是国外几十年的技术积累。

从头研发,恐怕只会亦步亦趋,永远落后于人。

赵伟国的选择是,通过并购,建立起桥头堡和滩头阵地,尽可能快地缩小与对手的差距。

从2013年开始,沉寂多年的紫光,突然在半导体产业掀起一股巨浪。

先是以27亿美元,将展讯、锐迪科揽入怀中,跻身全球第三大手机芯片设计企业,后又出资25亿美元并购新华三,成为中国企业网市场第一。

一连串快狠准的收购,让赵伟国成为华尔街眼中的“中国饿虎”。

台湾岛内,更是在紫光意图入股力成、南茂后,充满了敌意和恐惧。

那之后,紫光通过海外收购,构筑“从芯到云”全产业链拼图的世界级雄心,就不断碰壁。

“这不是客客气气的竞争,这是法国大革命式的殊死搏杀。”多年前,有产业界人士曾这样形容半导体产业的竞争。

而对紫光,乃至中国所有半导体企业而言,这场战争的残酷性还在于,他们在国外被严防死守,在国内却要与实力强大的对手,硬碰硬拼刺刀。

2017年,一直专注做高端芯片的高通,突然宣布与大唐合资成立瓴盛科技,主攻100美元中低端市场。

业内人士普遍认为,这一表面上的市场化之举,实则暗藏着对紫光展锐的绞杀。

国内、国外,冰火两重天的待遇,让赵伟国尤感不平。

海外受阻的经历,让赵伟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自主研发上。

2013年展讯被收购前,产品线单一,大部分收入来自以深圳为主的“山寨机”。

紫光入主后,投入大量资金进行新技术研发。之后,不但在低端市场站稳了脚跟,还以虎贲系列开始挺进中高端市场。

2018年,与锐迪科整合为展锐后,更推出首款支持AI的八核LTE芯片——SC9863。

几个月前的世界移动通信大会(MWC2019)上,展锐还发布春藤510,成为继华为之后又一家研制出5G芯片的企业。

如今,展锐的产品涵盖2G/3G/4G/5G移动通信基带芯片、物联网芯片、射频芯片、无线连接芯片、安全芯片、电视芯片等众多领域,2018年全球出货量超过15亿颗。

芯片设计之外,紫光还有更大的产业雄心。

从2015年收购美光、西部数据的计划落空后,赵伟国就开始整合国内资源,意图打造一个像三星那样的存储器帝国。

但这谈何容易?

芯片我们落后太多,存储器国内更是几近空白,九成以上依赖进口,剩下10%,也主要由外资在国内的工厂提供。

而存储器,是出了名的烧钱项目。

30年前,韩国四大财团挑战日本巨头时,五年斥资15亿美元已是天文数字。如今,15亿只够建一条生产线。

仅三星一家,在韩国平泽的半导体工厂,就耗资144亿美元。

2017年,三星半导体技改和研发投入超过260亿美元,英特尔、台积电也都在百亿美元以上。

也因此,由紫光联合国家大基金、湖北地方基金,于2016年组建的国家存储器基地——长江存储,从一开始就面临一场实力悬殊的竞争。

除了长江存储,紫光还将在成都、南京复制同等规模的工厂。

“三星经历的一切都值得学习和总结。”赵伟国的话里话外,充满了对三星孤注一掷和反周期的推崇。

烧钱早在长江存储破土动工前就已开始。

2015年,台湾DRAM之父高启全加入紫光。此外,前联电CEO孙世伟、曾任中芯国际COO和CTO的杨士宁也都在紫光麾下。

大批厉害人物的加盟,加速了紫光朝着存储帝国迈进的步伐。

2017年11月,紫光宣布第一款32层3D NAND在耗资10亿美元,经过一千多人数百个日夜奋战后,最终完成了设计和验证。

全球存储芯片市场的格局,从此被改写。

2018年,32层3D NAND首次接单。而基于Xtaking架构自主创新的64层3D NAND也已完成专利研发,即将于今年内实现量产。

根据赵伟国的设想,2019年紫光与三星、SK海力士的技术差距,将缩短至1~2代,十年内拉平与三星的鸿沟。

相比80年代,血亏十几年终于赶超日本的三星来讲,这已经是一个很“激进”的计划。

但连续的大投入,还是让舆论变得不淡定。

早在几年前,赵伟国大手笔的收购和资本运作,就被人质疑为投机者,玩弄资本,并遭致冷嘲热讽。

无独有偶,京东方在崛起为全球第一大面板制造商之前,也曾因为连续亏损,连续融资,被骂成资本市场的“圈钱王”。

而骂他们的人,如今正享受着物美价廉的大屏幕电视和高性能的低价手机。

科技产业几十年的竞争告诉我们:

作为追赶者,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只能咬紧牙关,步步为营,打硬战。

改革开放之初,美国人告诉我们,造不如买,买不如租。

于是,我们因为不愿再承担2000多万的后续经费,放弃了研制十几年、性能堪比波音707的运10大飞机。

26年后,当又一个大飞机项目C919启动时,预计总投入已飙升至2000亿。

很多时候,最难走的路,往往就是最短的路。

在竞争激烈的半导体产业,更容不得半点幻想。

20世纪90年代,台湾DRAM产业因为依赖国外核心技术,在付出巨额代价后,因为2008年的一场金融风暴,灰飞烟灭。

没有核心技术,就只能任人宰割。

在中国人造出北斗芯片之前,国外GPS芯片卖到1000元。等第一款国产芯片出来后,国外报价迅速腰斩,最后雪崩至20,而国产成本仅为6块钱。

2000年,华为第一次大规模进军海外市场,刚走出国门,就被蜂拥而至的跨国巨头找上门来收专利费,价码从年收入的1%到7%不等。

面对屈辱,华为没有认命,坚持以每年10%以上的营收投入研发,最终逆袭为令对手胆寒的存在。

“紫光就要沿着当年华为走过的道路再走一次。”赵伟国说。

但前方的路,注定坎坷。

过去几十年,以英特尔、高通为代表的美国半导体公司,依靠技术和专利,在芯片市场赚得盆满钵满。

三星也凭借在内存市场上的统治地位,成为全球最赚钱的公司。

它们统治的市场,也是中国人“失血”最多的市场,每年高达3000亿美元的进口额,使得半导体成为14亿中国人的集体伤痛。

未来,在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推动下,这个市场还将继续膨胀。

这对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而言,已不再是一笔简单的经济账。

面对这一前所未有的挑战,赵伟国领衔的紫光,已做好“五年站稳脚跟,十年有所成就”的战略准备。

但巨头们绝不会坐视几十年的红利消失,这注定是一场硬碰硬的对决。

对紫光,乃至中国所有半导体企业来讲,突围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

以“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板凳要坐十年冷的战略耐力,丢掉幻想,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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