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化腾向左,陈天桥向右

2020-01-14
陈天桥的标杆意义,有了更丰富的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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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来源创业邦专栏海克财经,作者范东成。

虽已退隐江湖多年,江湖上却仍传说不断。

近日由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成功完成的一例突破性脑瘫患儿手术,将中国前首富陈天桥,再度拉到了聚光灯下。

这是一个来自德国的5岁小男孩,因为出生时脐带绕颈造成大脑缺氧,出生不久便被确诊为脑瘫。手术基于当前全球最尖端脑科学研究成果,重建了该男孩脑与手的联系与通讯,偏瘫的左臂正在恢复肢体功能。

跟踪动态可知,陈天桥早在2017年底便通过旗下陈天桥雒芊芊研究院(Tianqiao and ChrissyChen Institute, 简称TCCI)推出了一个向中国脑科学研究投资5亿元的计划,其中一期5000万元,率先投给的正是华山医院。

作为中国前游戏帝国盛大网络的缔造者,陈天桥比当下全球游戏霸主腾讯创始人马化腾,更早地发现并挖掘到了网游的巨大价值,而且他的故事深深影响了众多跟进者比如巨人网络创始人史玉柱等在这一领域的闪转腾挪。

26岁创立盛大,31岁登顶中国富豪榜,强势推动业务领地高速扩张,借由盛大游戏、盛大文学、盛大在线及多项对外投资,一度近乎所向披靡,而其建构于盛大内容生态及盛大盒子之上的网络迪士尼战略,在当下看来更是极具前瞻性。

特别值得一说的是,彼时大量互联网高手,比如目前UCloud创始人季昕华、趣头条创始人谭思亮、七牛云创始人许式伟等,均曾啸聚盛大旗下。更不必说盛大网络另一关键人物——陈天桥胞弟、盛大创新院负责人、后来Wifi万能钥匙创始人陈大年。

奈何病来如山倒。2009年,癌症与惊恐症的不期而至双重打击,叫停了陈天桥对更大梦想的追逐与铺展。

手术后的陈天桥有了另一番思考,其人生变轨便是在这时发生。他决定移居海外,淡出高压而纷扰的商业世界,去疾病的源头探寻个究竟。

海克财经曾接触过多位前盛大系员工。对于创始人陈天桥在商业路径上的戛然而止,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曾有过不解和遗憾,但几乎无一例外地,他们都对陈天桥个人极为推崇和景仰,而且对自己早年曾效力鼎盛时期的盛大而备感荣耀。

能够看到,脑科学研究已被陈天桥列为自己人生后半程的核心关键词,为此他已与太太雒芊芊积极筹划奔走了近10年,已资助全球众多著名高校在这一领域富有创见的教授,且投入重金,4年前他们还为此把住所从新加坡搬到了美国。

财富无止境,人生有尽头。陈天桥的转向,不是商业模式的迭代演进,更不是受挫之后的委顿逃离,也绝不是单纯地撒钱做慈善,这是一个已被贴上大成标签的企业家,对眼下世俗生活加诸哲学式打量之后的再出发。

也正因此,陈天桥在中国商业界的标杆意义,有了更丰富的复杂性。

这如同千军万马行至十字路口。

如果说无数人选择的创造财富是向左走,那么,陈天桥此刻的志趣无疑是向右。

01 找到另一座山

在科技互联网领域,伤病对于创始人及CEO来讲实属常事,这当中的差异无非是当事人如何应对,以及应对之后的路径选择。

举两个例子。

无数人都已知道搜狐张朝阳得过抑郁症,而且他曾经因为这个而闭关长达好几年;华为任正非,据称曾被糖尿病、高血压、抑郁症等多种健康问题纠缠,而且还因为癌症做过两次手术。

与疾病抗争之后,张朝阳回到了搜狐,任正非复归了华为,他们继续披挂上阵,为自己创立的企业全力奋战,并以此证明自己重新掌握了对生命的支配权。

陈天桥不同,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干脆放弃了企业,放弃了这个方向,并且迄今再未回头。

文艺一点说,这个世界,实在是有着太多的告别,它们指向的是或近或远的归期。对于陈天桥来说,2009年当他决意移居新加坡并开始出售盛大资产的时候,属于他的一个互联网传奇就已接近尾声。癌症和惊恐症的双面夹击,把他从盛大的巅峰上一把拉了下来。

我们不好揣测陈天桥在遭逢这一切的第一时刻到底是何想法。或许他并不想就此退出,或许他也曾欲哭无泪,但无论如何,现实状况迫使他不得不做出重大取舍。

陈天桥对这一块曾稍有谈及。

2019年10月,在接受故事硬核专访时,陈天桥言语间流淌而出的是显而易见的不甘心。他说,“为什么在这么一个高峰的时候,我突然生病了呢?我本来可以做得更好、更大”。

他对自己无法继续将盛大推至更繁盛而多有不平,“我2009年走的时候,阿里巴巴才刚刚是个To B公司上市,腾讯游戏还只有我们的70%、80%,为什么是我得病呢?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

多么似曾相识的追问。同样的怨愤,李开复也曾有过。这至少说明,他们都是肉身打造,是人,不是神。

综合早前报道可知,即便没有癌症的大兵压境,单是惊恐发作这一项,就已令陈天桥痛苦万端,因为它一旦发作,就是10分钟左右的呼吸困难,这让他反复在孤独的结界里,承受着绝望的濒死感。

退出一线管理,对于当时的陈天桥已是个必选项,而将企业彻底出让,在惊恐症层面则近于釜底抽薪、快刀斩乱麻。

这对陈天桥来说,无比残酷。

在这之前,陈天桥是极具城府且一贯雷厉风行的。从1998年毅然决然辞掉陆家嘴集团高管职位,到1999年筚路蓝缕创建盛大,再到2001年低谷期力排众议,倾囊而出,买下韩国游戏《传奇》的中国独家代理权,收获创业路上首个豪赌式胜利,一路走来,莫不如是。

这也奠定了陈天桥对个人意志力及判断力的强大自信。之后,在盛大多年的发展扩张过程中,陈天桥行事风格一如既往,审慎决策,然后狂风暴雨。

这位盛大全员口中的“桥哥”,被认为拥有着精准的战略眼光及强悍的执行力。事实也大体无差,收购起点、游戏免费,如此种种,这些出牌开始没人理解,但陈天桥坚持打了出去,最后都打赢了,盛大一度成为全球拥有最多在线用户的网游运营商,并一度领军中国互动娱乐产业。

一位盛大老员工在接受采访时评价说,陈天桥从来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主意,重大决策会议之前必定是他先想好了答案,高层讨论一番后由他梳理归纳,最后得出的结论无一例外地与他所设立的最初目标相吻合。

陈天桥曾说,盛大的企业文化是讲道理,而讲道理需要准确的数据、严谨的逻辑、规范的民主、负责任的独-裁。

这样一个“独-裁”、力图掌控世界的人,却突然连自己的身体都已无法掌控,这当中的巨大落差可以想见。

《圣经》里,无辜受难的约伯,用对耶和华的信仰支撑自己度过难关;而现实中,一向秉持唯物主义原则的陈天桥,也开始试着接受宗教的精神抚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皈依佛教后,陈天桥从这句偈语中感受到了人世的无常。

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在无常面前,财富、名利、成功都像浮云碎沙一般说散就散,那人活一场,意义究竟何在?

陈天桥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座山。

2016年12月,在接受秦朔采访时,陈天桥回忆说,在新加坡做完手术后第三天,他对着镜子刷牙,一抬头看到自己,他暗暗说,难道要一辈子觉得自己是个病人吗?突然心里的恐惧就过去了。

思虑再三后,陈天桥决定把疾病当成Stop Sign(停止信号),在病休的状态里,他开启了一项全新的事业——脑科学研究。

2014年11月,陈天桥售出了他所持有的盛大游戏的全部股权,并正式卸任董事长一职,全面转型全球投资与医疗慈善。紧接着,他花了2年时间学习脑科学原版教材,又与斯坦福大学、哈佛大学、加州理工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世界一流名校校长会面。

原因无他,还是脑科学。

02 愚公移山

2016年,陈天桥拿出10亿美元作为基金,用于支持脑科学研究;同年12月,他向加州理工大学捐款1.15亿美元,成立陈天桥雒芊芊研究院(TCCI),通过更好地了解大脑如何感知、学习和与外界交互,促进人们的生活体验,造福全人类。

陈天桥坚信脑科学将影响教育、娱乐、制造业、人工智能等多个领域的发展,甚至认为它比信息技术的作用还要大。在他看来,抓住了脑科学研究,也就抓住了未来发展的牛鼻子。

但当下有如荒漠——即便科技如此进步,人类大脑仍如同浩瀚的宇宙一般,存在着无尽广袤的未知。

拿陈天桥罹患的惊恐症为例,到今天,全球范围还没有特异性实验室检查指标,它仅仅表现为患者脑电图α节律减少,且α活动多在较高频率范围,提示患者常处于高度警觉状态。

陈天桥是可以通过服用药物的方式来遏制病情的。据故事硬核,5mg的来士普足以抑制中枢神经元对5-HT的再摄取,也就是说,它可以干预惊恐发作。但他连一粒都不肯吃。因为他知道,是惊恐症改变了病人感知世界的方式,而感知方式又直接指向大脑的功能及构成。

陈天桥不打算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他希望能够资助科学家,找到惊恐症的真相,比如说,人脑的800亿个神经元到底是怎么相互作用的,它们是怎么传输信号的?

近年陈天桥为此亲力亲为马不停蹄,几乎是地毯式搜索过了美国各高校和研究所。从2016年到2019年,他先后约见了300多位脑科学领域的专家学者。

很多人看不懂陈天桥的脑科学研究,陈天桥个人则有着独到见解。他认为,未来10到20年,脑科学研究领域,将出现革命性突破。

聚焦大脑探知、大脑相关疾病治疗、大脑功能开发这三大领域的陈天桥雒芊芊研究院(TCCI),仍在有条不紊地运转,且已有阶段性斩获。

由TCCI投资出品的脑科学公益纪录片《打开思想的大门》(Minds Wide Open),2018年5月在斯坦福大学首映后,同年9月由美国Discovery Channel面向全球观众播映,好评如潮。

2019年3月,TCCI发布了第一份年报。年报显示,2018年,TCCI在脑科学研究领域实现了基础和临床研究的两翼布局,其中肩负基础研究重任的加工理工学院脑科学研究院,取得了10多项突破性成果,涉及人脸识别、脑机接口、大脑成像、认知科学等,且在全球顶级科学杂志发表了大量论文。

2018年7月,在接受Medium撰稿人BryanWalsh的专访时,陈天桥回忆说,离开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移居新加坡,对他来说是个艰难的决定,他是花了两三年才适应过来的,而在这个过程中,太太总是这样鼓励他:“大多数人一生只能登顶一座山,但也许你可以登顶两座或三座。”

在跨学科的脑科学研究领域,陈天桥除了制定宏大目标,也在持续跟进每一项具体工作的开展。用他的话说,捐助科研跟捐一座大楼不同,后者可以看到自己的名字挂在大楼上面,但科研成果取得不易,所以他必须学习,必须聚焦科学家的工作,如果投下去的钱,多年后发现全打了水漂,他会非常伤心。

陈天桥已将差不多全部身家砸在了脑科学研究上,只留了很小的一部分财产给3个女儿。

有人把陈天桥比作逐日的夸父、搬石头的西绪福斯,而陈天桥自己也非常清楚的是,他在做一件愚公移山的事,但他坚信他所行进的方向无比正确,而这山,迟早有一天,会被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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