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再读《反脆弱》:当我们谈反脆弱时,我们实际上是在逃避现实

2020-02-23
消除一些没有经过进化历练的事物,有助于降低黑天鹅这种极端事件的概率,同时使人类有机会得到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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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ucius

图片:图虫创意

故事就这样发生了。

十六世纪,西班牙的埃尔南多·科尔特斯(Hernando Cortez)率领不到600人的兵力入侵了人口数以百万计的阿兹特克帝国(Aztec Empire)。

这场征服并非一帆风顺,前现代的西方征服者在人多势众的古老部族的围攻下,最终被赶出了墨西哥城。

然而,就在那天晚上,天花在城内传播开来,众多阿兹特克人死于这个“悲伤之夜”(nochetrista)——讽刺的是,甚至连这个专有名称都是西班牙人起的。

最终,这场疫病击溃了阿兹特克帝国,西班牙人得以喘息并卷土重来,进而联合其印第安盟友完成对城市的合围,赢得最后的胜利。

这不仅仅是一个帝国对另一个的征服,而是一个叙事系统对另一个叙事系统的彻底征服。

入侵的敌人在天花疫病中毫发无伤,而印第安神祗对疫情却无能为力,建立在宗教迷信和祭祀制度基础上的古老帝国最坚固的基石,在“悲伤之夜”轰然崩溃。

延续数百年的帝国面临突如其来的危机不堪一击,持续千年的系统依然如此脆弱。

这样的故事在历史上并不鲜见。

在后现代,消费主义与全球化带来了更迫切的问题——人与人、人与物、物与物之间的联系空前密切起来,整个世界都成了一套按照既定规则精密运行的系统,没有人能轻易逃离其中。

那些试图打破这套约定俗成规则的人,往往都成了现实的牺牲品。

图灵(Alan Turing)被迫自杀,亚伦·斯沃茨(Aaron Swartz)最终被当局逼迫至自杀境地,斯诺登(Edward Snowden)直到今天依然四处逃逸,避免被美国引渡回国。

人们越是试图追求系统的稳定性、可预见性和确定性,最终的结果往往越是讽刺地证明这种尝试的徒劳。

于是,金融危机再次在2008年粉墨登场,波音的737 MAX 飞机在2019年接二连三发生事故,在2020年,中国的新冠肺炎(COVID-19)则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在重演十七年前的悲剧。

于是,以“黑天鹅”比喻暴得大名的塔勒布(Nassim Nicholas Taleb)在《反脆弱》中提出了一种新的抵御系统脆弱的理论,他将其称之为“反脆弱”(Antifragile)。

塔勒布用整本书来定义这个陌生的名词,他给出三个比喻:

  • 达摩克利斯之剑,脆弱性

只要你想攫取重权就不得不面临这种持续的危险,当你拥有更多的东西以致失败的成本更高时,“黑天鹅”事件便会与你不期而遇。

  • 凤凰,强韧性

  • 九头蛇,反脆弱性

在塔勒布看来,所谓“反脆弱”就是一种抵御危机并从中获益的能力。显然,这种能力是哲学家、政治家乃至普通人自古以来都向往得到的,于是,所谓“反脆弱”的核心实际上是如何获得这样的能力。

所谓“脆弱”,包括对“确定性”的执念、以各种手段来直接干预突发情况以及对新事物的迷信。

那么,“反脆弱”便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塔勒布认为,当人们失去的比能够得到的更多,那么就形成了一种不对称,而且是不利的不对称。

  • 脆弱性等于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等于不利因素比有利因素更多,即等于(不利的)不对称性。

  • 反脆弱性等于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等于有利因素比不利因素更多,即等于(有利的)不对称性。

塔勒布给出的数据证明,每年由“医源性创伤”引发的患者的死亡,要远多于疾病本身。他称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Greenspan)是“史上地位最高的脆弱推手”,并且他将由次贷衍生品漏洞产生出的金融危机,归咎于政府的干预。

在他看来,要让有利因素大于不利因素,只需要减少极端不利因素的侵害(情绪伤害),而不是改善中间因素。

在塔勒布的“反脆弱”理论中,杠铃策略是最好的应对策略。

所谓杠铃策略就是,类似举重运动员的杠铃,非对称性的,一方面我们要高度保守,一方面,在其他领域承担很多小风险(以开放的心态承担小风险),这样形成凸性的非线性曲线(就是笑脸的样子,两边上翘),一端是极端保守,一端是极端的风险偏好,而不是取中间的态度。

此外,塔勒布给出这样的建议:

  • 面对批评与诋毁,千万不要为自己辩解太多,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 你不可能杜绝别人的批评;如果批评伤害到你,就远离它;

  • 给我们带来最大利益的是那些曾努力伤害我们但最终未能如愿的人;

  • 拖延是我们的自然防御本能,是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行使其反脆弱性的本能;

  • 先做非常安全的工作,随后从事投机性较强的工作;

  • 绝不要做中产阶级;

脆弱不止用在个体身上,塔勒布还将其应用在了系统上。

他以飞机事故和银行倒闭作为对比,声称“每一次飞机的失事都降低了下一次事故发生的概率,每一家银行的崩溃都提高了下一家银行崩溃的概率”。

在他看来,航空业其中发生的事故,都是彼此独立的小错误或者说彼此负相关的错误,一个错误的发生会降低未来犯错的概率。然而,全球化经济体系却是以一个整体在运作——错误会快速传播,并愈加复杂。

不但如此,塔勒布还将航空业定义为一个“好的系统”,所以显而易见,高度复杂的经济体系则因为天然缺乏“反脆弱”成为了一个“坏的系统”。

但是,“反脆弱”中的“不作为”却又有着诸多限制条件。

  • 适度压力

人和组织会产生过度反应达到峰值(并提升峰值)或是调整自身结构以产出最大化适应能力。

  • 选择权

不必每次都正确,你所需要的只是不做不明智的事情,以免伤害自己

  • 可接受的小错误

每一次尝试、每一次失败都能提供额外的信息,每一个信息都比前一个信息更有价值

  • 反脆弱性转移

波动性有利于经理人,因为他们获得了结果的积极面——收益。他们注定能从波动性中获益,而且波动性越强,越有利于这种不对称性。

至此,塔勒布终于完成了他的“反脆弱”叙事体系。

那么,这套云山雾绕的体系,其本质究竟是什么呢?

事实上,所谓“反脆弱”,就是寻求一种测不准的混沌状态。

塔勒布告诫大家,应该避免对确定性的过分追求,与其冒着预见可能隐藏的巨大风险,不如着眼于自身和眼下的收益。所有的不利条件在一定程度上不仅可以避免,甚至可以转化成有利条件,避免犯错比进取获得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这就是“反脆弱”的全部教益。

然而,吊诡也在此影影幢幢地产生了。

反脆弱便如薛定谔匣中的猫,当我们无所谓无所为时,这种缥缈的哲学观仿佛发挥着作用,而当我们一心试图研究其细节与真相时,它却崩塌再不见踪影了。

按照反脆弱的说法,系统中的错误和过失是可以接受甚至必要的,正是这种错误推进着系统的演进和进化。

在全球化尽管遭遇挫折却已然无远弗届的今天,无论是大公司还是大政府,高度复杂耦合的系统出错的可能性是无法避免的。

对处于系统中的个体而言,再怎么微小的系统,都是一个无法抵抗的庞然大物。于是,“反脆弱”的暗含之意便是,系统的发展进步实际上是建立在牺牲个体的基础上的。

尽管塔勒布声明本人“反对建立在个体牺牲基础上的反脆弱性系统”,但按照“反脆弱”理论,他不得不写出这样的文字:在一个系统中,为了其他单元或者整体的利益,往往有必要牺牲某些单元——脆弱的单元或者人。

当系统犯错乃至作恶,个体又如何应对?个体又如何逃脱得了系统性风险和顽疾?

在“反脆弱”的理论架构中,这套针对个体的生存和成功哲学发挥效用的前提在于,个体所在的系统本身是正常的,是不会随便漠视和牺牲个体的。

在机体组织的各个层次(分子、细胞、生物体和社会)上,我们都可以碰到均衡模式。在这种均势中,任何来自外力的变动都会引发整个系统的补偿性变化,借以最大限度地减缓全面的震荡,当然,如果变化突破了特定的“临界点”,也会导致原有体系的崩溃。

在《瘟疫与人》(Plagues and Peoples)中,威廉·麦克尼尔(William McNeill)做出了上述论述。

如果系统本身以“反脆弱”为借口和托词而不作为的话,那么无论系统和个体,实际上都将变得极其“脆弱”和危险。

而这恰恰是反脆弱最大的讽刺和危险。

【作者】

纳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Nassim Nicholas Taleb),黎巴嫩裔美国人,以《黑天鹅效应》一书闻名于世,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内曼称其“改变了世界对于‘不确定性’的想法”。

塔勒布的主要研究兴趣在于“随机性”、“不确定性”、“稀有事件”(黑天鹅事件)等问题。著有《随机骗局》、《黑天鹅效应》、《反脆弱》等书,合称“不确定性三部曲”。

【语录】

风会熄灭蜡烛,却能使火越烧越旺。对随机性、不确定性和混沌也是一样:你要利用它们,而不是躲避它们。你要成为火,渴望得到风的吹拂。

反脆弱性的毒物兴奋效应其实是某种形式的冗余,或者称为过度反应。这是一种投资,而不仅仅是保险。

反脆弱的产生是有条件的,压力源的刺激频率和程度非常重要:急性而适度、并给予较长恢复期的刺激会更有效。这将使得这些压力源成为信息的传导渠道。

简化导致最严重的问题往往出现在线性来简化和代替非线性的情况。自以为消除随机性,就可以消除风险。这才是最罪恶的普洛克拉斯提斯之床,也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一只火鸡在使用过去的“证据”进行“严格”的未来预测,而无视感恩节的来临。从而产生了“意外死亡”的黑天鹅事件,可是对于养育它的屠夫来说,它的命运早就被安排好了。

现象学是强韧的、可用的,而理论往往言过其实,在理论之外决策时非常不可靠。因此,盲目使用理论、甚至拥有理论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试错法不是随机的,由于可选择性的存在,它需要一定的理性:它需要你以一定的智慧来识别有利的结果,以及知道该放弃什么。

并不是把理论付诸实践,而是在实践中创造理论。理论其实是解决问题后的产物,但不能反过来说。

全球化带来的脆弱性归咎于复杂性。

消除一些没有经过进化历练的事物,有助于降低黑天鹅这种极端事件的概率,同时使人类有机会得到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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