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骑手困局:算法掌控生命,人是工具还是目的

2020-09-11
只有始终站在人文科技的十字路口,我们才不会迷失自己,也不会偏颇。

编者按:本文来源创业邦专栏深潜atom。

据悉,那篇《外卖骑士,被困在系统中》的流量,已经超过了300万。在以10W+衡量传播深度和广度的微信生态里,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当然,和所有的刷屏事件一样,它注定会经历三个阶段:刷屏—反转—不了了之

01

人文主义者的悲悯和困境

朋友圈刷屏转发的第一波主力,大部分都应该是饱含悲悯的人文主义者。这篇文章中罗列的关于外卖骑士的很多生存真相和细节,看了让人难受。我们熟视无睹的日常生活里,隐藏着我们想像不到的艰辛。我们习以为常的外卖服务,在履约和执行中有我们始料未及的风险。

系统规定的送单时间,让这些人在送餐的时段像打仗一样。尤其是整个服务被分解固化成不同的界面,消费者基本会选择性忽略维持系统运转的外卖员的人的属性。在那个外卖员涉水触电死亡的案例中,消费者坐在家中的原因是台风和大雨,但是他可以忽略送餐员的感受和处境。你可以说这是无心之失,但是它潜藏的冷漠,是细思极恐的。

很多极端的案例,确实是外卖骑士没有申诉的渠道导致的。平常我们签合同,都会有一条“如遇战争和自然灾害,本合同自动终止”。但是外卖骑士怎么界定他们面临的自然情况,系统也没有给他们预留这个沟通的渠道,甚至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道理很简单,在一个效率至上的系统中,沟通和申诉意味着拉低效率,系统还要为此增加新的人力资源和成本。

但人文主义者的悲悯,又会引发另一种现实困境——不送外卖,他们去干嘛?你说对外卖小哥好点,但是只要系统计费的机制是计件制,外卖骑士自己就会奋不顾身的去抢单,并努力提升送单效率。这种竞争和对效率的迷恋,就杜绝不了。

△冒雨的外卖小哥

至于,“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人间的倡议”,在大家被社会教育了那么多遍之后,已经没有了什么号召力。人们更倾向于,让外卖小哥多赚点钱,世界才能变成美好人间。

上升到企业间的竞争,外卖本质上是一个存量市场,从源头上讲,就是“你死我活”。谁能从中胜出,就意味着谁的系统运行效率要比对方高。所以在今天,很多人转的对外卖行业的反思文章中,作者就指出,“商场如战场”,“那个2016年春节选择花钱送骑手回家过年的百度外卖,早就死的透透的,连骨灰都找不到了”,把问题推向了生存还是死亡的极值。

但不要忘了,系统和算法,能够得逞和胜出,是外卖骑士无限压缩自己的个体的需求来实现这种效率的极限的。人文主义者的质疑和反思,指向了那个终极的意义:人是目的,还是工具?这是一切社会进步的逻辑起点。

02

工业党的反驳和心安理得

和人文主义者不同,工业党面对《人物》的那篇稿子,表现出来了截然相反的态度。和我相熟的一个资深老工业党直接说,这种稿子通篇都充斥着俯视外卖骑士的自我崇高和自以为是的气息,讨论一开始就把这些人放在了一种弱势群体的位置,这才是一种赤裸裸的歧视

美团的游戏规则是获得骑士认可的,外卖骑士认可才入局,那么这就是一种自主选择,所以就不存在系统对外卖骑士的压榨。这个群体整体都因为选择做这个,让自己的收入变得比原来好。甚至他们中的佼佼者,工资可能比写那篇稿子的人的收入还高。不明白这些人俯视别人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从创造社会财富的角度来说,这些群体创造的价值比那些拽文的人强多了,他们创造了真正的GDP,提供了真正的服务,让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实实在在的变化,加速了这个社会人和物流转的效率。

他们也坚信,不需要论证的现实是:这个世界的就是该由程序员和算法主宰。因为这比那种无病呻吟更有效。打车难,拽文的人除了抱怨,还能有什么解决方案。但是嘀嘀打车,可以解决这种需求和需求的匹配问题。

至于外卖骑士的受伤,他们提出了一贯的反驳思路——开车还出车祸,坐飞机也有空难,难道你还不开车不坐飞机了。没有这个行业和这个系统,这些人的生活谁来兜底?重要的是有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借助这个事情自我崇高化。

工业党的反驳和心安理得,在我看来,至少有几个Bug,他们过度夸大了自主选择和个体的自我意识,他们用短期的高负荷的劳动换来的相对高的收入抹平了这件事的可持续性,因为所有的体力活,都是青春饭。对体能的“涸泽而渔”,带来的连锁反应,在后续怎么解决?工业党拒绝回答。他们可能会说,这至少是一种新的选择,要是没有这个职业和系统,这些人过的会更差。这又陷入了他们一开始提到了的关于歧视的逻辑陷阱。无论是人文主义者,还是工业党,在讨论这个问题时,都避免不了这种道德困境,这凸显出的其实是真实的阶层差异的坚硬存在。

03

我们究竟该怎么对待外卖骑士

在美团外卖被架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时,饿了么抖了一个机灵,号召消费者给外卖骑士5分钟。剧情再次发生了反转。批评者认定,这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如果饿了么真的愿意给骑士实实在在的关怀,可以在自己的系统中修改参数,自动延长骑士送餐的约定时间,为什么要对消费者做这种有道德绑架嫌疑的号召呢?更重要的是,这个机灵的漏洞在于,正如前面所说,只要外卖是计件制结算,那么外卖员就不会真的去放缓送餐的步伐。

其实美团外卖的回应,也一样。虽然美团说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改,愿意修改系统参数,给外卖更长的时间,但正如我们反复所说的,外卖骑士真正的梦魇和魔怔是“计件制”。系统参数的修改,并不能改变什么。

对外卖系统的批评,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文本逻辑,“算法”这种无影无踪的存在,变成了一种能分谤的实际存在。似乎只要修改算法,就皆大欢喜。但算法的背后是人,我们需要的是制定算法的人,更多的去尊重和理解外卖骑士作为人的属性,人的肉身的局限性。

△疲惫的外卖小哥

美团并非对外卖骑士的受伤情况一无所知。美团元老沈鹏的创业项目水滴互助,最早的产品原型就来自于,分管美团外卖骑士运营的沈鹏发现,很多外卖骑士受伤后,骑士群里大家会捐助,而促使大家捐助的朴素的心理驱动,其实是互助,这次是他,下次如果是我,这次我捐了,大家也会帮我。受这个群体互助行为的启发,沈鹏从美团独立出来做了水滴众筹。这从侧面反映了,这种需求其实是巨大的,这个群体受伤的概率也不低。

△外卖小哥讲述自己的辛酸

外卖骑士已经是一个客观的存在和行业,对于这种在交通环境中高曝光的职业,社会应该考虑保险的接纳和完善。车辆有交强险,有没有针对外卖骑士的险种。至少外卖公司应该督促甚至替外卖骑士购买人身意外险和交通保险。

至于消费者,我们觉得大可不必因为这件事而撕裂。我们的文化中,小费文化是稀缺的。但在农业化向城市化迈进的过程中,服务行业已经越来越从人们原生的生活中剥离出来成为独立的职业,我们之所以还会纠结,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没有完成这种彻底的剥离。那么其实也很好办,我们觉得骑士辛苦,就主动支付小费。

人文主义者往往因为提出问题的能力远比解决问题的能力而显得羸弱,工业党的往往因为想过度强调自己理性和有逻辑而显得过于中二和冰冷,这些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正道。

再次说回《人物》那篇稿子,逆行、涉水触电,这些事,都很严重。白领们常常自己调侃实在不行,就去送个外卖也能生活,这种表达的潜台词其实就是阶级下坠,再说《人物》那篇稿子因为把骑士定义为弱势群体而歧视了送外卖的,就显得很扯淡了。

只有始终站在人文科技的十字路口,我们才不会迷失自己,也不会偏颇。因为我们努力工作的动力和目的,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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