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中国的第二场“芯片”战争

2021-03-03
新一轮的科技革命正在打响,种子的这场硬仗我们不能输、必须赢。

编者按:本文来源创业邦专栏财经无忌,作者萧田,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种子是什么?”

一场看不见战场、没有硝烟、寂静无声的种子战争正在全球开打。

根据相关数据显示,世界种业被六大种业集团高度集中化垄断。世界种业前十强跨国公司中,美国占据四席,且没有一家中国的本土企业。它们掌握着全球65%主要作物的商品种子,并占据全球种子销售额的 90%以上。

一万两千年来,人类自由播撒种子,自由交换种子。种子不但是人类粮食的基础,也是人类进步繁衍的关键。

直到两百年前,种子制造商横空出世,他们对种子进行研究、生产、培育和杂交等,种子就不再属于全人类,而是逐渐成为受专利保护的商品,成为跨国垄断企业控制全球农民的一种牟利工具。

从中国在国际种业的地位上不难推断,作为一个粮食生产和消费大国,今天又被农业的“芯片”——种子,卡住了脖子。

近期,新鲜出炉的中央一号文件中提出,“打好种业翻身仗”,下决心把民族种业搞上去,抓紧培育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优良品种,从源头上保障国家粮食安全。

翻身仗,恰恰说明我们现在其实是被压着的,处于被动的局面。这次最高层首次将种子提到了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种子问题也将是中国农业系统未来最重要的工作任务之一。

对于中国而言,这场种子的战争的重要性一点也不亚于科技“芯片”。

美国种业变形缩影:“世界上最邪恶的公司”

千百年来,粮食的留种一直都是农业发展最头疼的问题。留好了,来年可能大丰收;留不好,甚至颗粒无收。

从普通农户自留种子到出现跨国集团,不过百年时间,美国企业就接连登上世界排名前十位的种业公司宝座,这段辉煌业绩的历史也折射在了“孟山都”身上。

孟山都的第一桶金被称为“美国梦”的经典范本。

1896年,一名爱尔兰后裔约翰•奎尼从“梅耶兄弟制药”公司辞职,带着老婆来到美国中西部的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

1901年11月29日,“赘婿”奎尼用妻子娘家的姓氏,注册成立了生产食品、药品的孟山都公司,从此开始了“经济海盗”的创业之路,而这也让孟山都家族背负了百年骂名。

奎尼给孟山都找到了第一个产品:糖精。在当时,糖精的专利还掌握在德国人手中,孟山都却仗着“天高皇帝远”,通过“耍赖”的方式开足马力生产,凭借本土优势,孟山都很快在美国站稳脚跟。

与此同时,相距928公里的乔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一家药店正在为其所研制的一种软性饮料寻找糖精供应商,这种新的软性饮料就是日后行销全球的可口可乐。

两者一拍即合,不仅让奎尼获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也让孟山都的产品范围从糖精扩展至咖啡因、香草醛等食品添加剂,基本奠定了孟山都“什么赚钱做什么”的企业方针。

1928年,奎尼身患癌症,儿子艾嘉继承了孟山都的经营权并将这以理念发扬光大。在艾嘉掌控孟山都的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通过收购、兼并等方式,孟山都旗下拥有了包括塑胶、石油、天然气、化肥、农业等多个行业在内的石化巨头。

1948年,美国模特Kay Heffernon应邀为DDT打广告,在其喷洒的烟尘中快乐地喝着饮料。孟山都以此来证明自家公司生产的DDT对人体并无伤害。

DDT由1939年由瑞典化学家发现,它与青霉素,原子弹一起,被称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三大发明。孟山都首先发现这款化学制品杀虫效果很好,迅速投入生产,很快就成为DDT的最大生产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因性质极其稳定不易分解的DDT遭到了疯狂滥用,它在自然生态和食物链中层层累积,几乎渗透了世界上所有生物的各个角落,大量动物被毒杀。

美国喷洒DDT的场景

1962年,海洋生物学家蕾切尔.卡尔逊写了一本叫做《寂静的春天》,书中描述了曾经生机勃勃的地方变得萧索孤寂,动物走向灭绝,罪魁祸首直指孟山都。

这还是冰山一角。战争年代,崭露头角的孟山都也不可避免地被打上了时代烙印。

1959年开始的越南战争中,美军为了对付藏身在森林、丛林上的共产党武装人员,用飞机往植被上喷洒了一种新型化学制剂使植物快速落叶。这种被装在橘黄色桶里的落叶药剂叫“橙剂”,含剧毒物质二噁英,它的创造者正是孟山都。

越南战争一役,战争伤亡以外给越南留下了至少50万畸形儿童,也给美国士兵留下了无数的后遗症。

然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1961年,日本爆发米糠油中毒事件,受害者因食用了被PCB污染的米糠油,指甲、皮肤发黑,眼结膜充血,皮肤生成大量的痤疮、皮疹,面部几乎毁容。更可怕的是,它还能影响人的生育,造成大量畸形儿,甚至引起各种免疫系统疾病。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根据孟山都内部解密文件显示,早在1937年,公司就知道PCB的毒性。而为了利益,孟山都选择隐瞒真相,给无数无辜的人带来无可挽回的伤害。

孟山都的拳头产品无不都饱受争议,而备受诟病的产品也让孟山都在民众中几乎是臭名昭著。因此,孟山都也收获了“生化武器库”、“世界上最邪恶的公司”的恶名。

全球反孟山都(March Against Monsanto)游行

讽刺的是,世界种业发展史中美国种业史几乎占据了一半,孟山都并不是个例。

2019年,根据真实故改编的电影《黑水》一经上映便引起巨大轰动,剧中由马克·鲁弗洛饰演的律师罗伯特·比洛特,凭借一己之力,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对国际化工巨头杜邦公司提起环境诉讼,揭露了几十年来杜邦公司化学污染的历史。

从孟山都、杜邦再到陶氏化学,今日世界种业公司中的闪耀名字,发家路径几乎如出一辙,同样的故事框架下主角甚至可以无缝切换,而早期的资本积累也成了美国制霸世界种业的前提

1970年,美国制定的《植物保护法》,极大的激发了私营公司进入种子市场的热情。而大型化工制药跨国公司进入种子行业,无论是不断扩大的市场、显著提升的销量还是越来越充裕的研发资金,美国种业的面貌自此改变。截至上世纪80年代初期,多家公司已经跻身全球种业前列。

全球最大的种业公司:突如其来的种业霸权

孟山都变得越发遭人嫉恨。为了摆脱“制毒”的帽子,这家劣迹斑斑的化工企业开始寻求向生物经济转移。

只不过,这一次孟山都又站在了历史的背面。

1981年,孟山都收购了一家制药企业,开始从商用化学品向高价值专利产品和新技术产品方向转化。这成了孟山都转型的契机。

第二年,孟山都科学家第一次在人类历史上改变了植物细胞的基因,实现了生物技术领域的重大突破。

从1995到1997年,孟山都在生命科学领域进行了大量收购活动,将重点调整到农业领域。2000年,孟山都与生产药品的法玛西亚普强公司相合并,两年后该集团的农业领域的经营项目被拆分了出来,成为了独立的新孟山都公司。至此,孟山都完成向农业生物育种公司的转变。

在转型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孟山都旗下最核心支柱产品是“草甘膦除草剂”,英文名roundup(也叫“农达”)。它是全球销量最大的除草剂,可以杀死一切绿色植物。

成立了生物部门之后,孟山都的科学家们发现一种叫“矮牵牛”的植物能够抗草甘膦除草剂,孟山都就将“矮牵牛”的基因植入大豆、玉米、棉花等作物中。

如此一来,任何植物都无法在草甘膦这种强烈的农药环境之中生存下来,唯独孟山都家的转基因作物。

因为凭借“橙剂”和为美国核武器的提炼“铀”,孟山都一直都与政府保持暧昧关系。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1994年,孟山都首款转基因生物产品获得专利的草甘膦抗性“Round-up Ready”大豆很快被美国农业部批准,1996年正式上市。

在孟山都位于圣路易斯的总部里,一个可供参观的大棚中,有两排相同的植物分列左右,其中一边改造过的样本茁壮成长,另一边传统的样本矮小打蔫。每年有近2000名农民来此参观,他们中的许多人最终都会选择经过改造的种子种在自己的土地上。

客观上来说,孟山都基因改造种子确实能抵抗虫害,可使作物产量显著提高,而这也成为从“土地里掘金”的农民们的最佳选择。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上了贼船,想要下可就难了”。

为了向农民兜售种子,孟山都在销售合约上并不容许农民储存种子。为了防止农民私藏种子,孟山都会雇佣一票前CIA或FBI人员,通过各种渠道找出私藏种子的农民,然后公司专门的IP律师会把官司一直打到农民没钱交律师费。

奇葩的是,如果一块田种了孟山都的转基因种子,假如这些花粉吹到其他传统作物(非基因改造)农田,就属于侵犯了孟山都专利,而农民必须提供证明,证明他没有侵害孟山都专利。

在斗智斗勇中,朴实的农民最终还是被一招“将军”。2007年,孟山都收购了三角洲松兰公司,掌握了一项被称为“终结者”的种子专利技术,所种出来的植物,不会开花、不会传播花粉,只会结出果子。

至此,农民每一次收割后都无法保留作物种子,还要继续向孟山都购买新的种子。很大程度上,这项技术造就了孟山都如今无人能够撼动的转基因种子垄断地位,到了2008年,美国有9成以上的大豆都含有孟山都专利基因。

种植着Intacta RR2 PRO(第二代转基因大豆种子)的农田

对美国本土尚且如此,在孟山都走向全球化的过程中,做法更是过犹不及。

在孟山都转基因大豆被批准上市的同一年,阿根廷向孟山都的抗农达转基因大豆发放了许可。

彼时,阿根廷全国上下都笼罩在资本外流、经济衰退的阴影下,孟山都的高产量大豆不仅可以让阿根廷创造外汇,同时也能提高当地农民收入,当地政府热烈欢迎。

孟山都也非常配合,不仅不收取专利费,还以十分低廉的价格供应种子。很快孟山都垄断了阿根廷的大豆种子市场,还使大多数阿根廷种子公司破产。

2000年左右,孟山都突然变脸,要对阿根廷农民收取高额专利费,而阿根廷政府虽不愿妥协但却没有还手之力,因为孟山都一旦撤离,阿根廷整个转基因大豆种植将岌岌可危,种子产业也将难以为继。

孟山都触角伸向之处,该国农民几乎都怨声载道,印度也是这一“重灾区”。

为了打开印度市场,孟山都以高于24倍市场的价格收购了印度最大的种子公司,大门一打,短短几年,印度全国95%的棉田都在种基改棉花,这让印度一跃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产棉国。

可基因改造作物的高昂成本也越来越让印度农民喘不过气来,当他们试图寻找传统作物种子作为替代时却发现孟山都对印度的棉花统治无人撼动。

在《苦涩的种子》这部纪录片中,有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在开放基改棉花到2011年为止,印度已经有超过30万农民为债务所逼,喝农药或是上吊轻生,印度农民的自杀率一度高达每30分钟就有一名农民轻生。

从大豆、玉米到棉花、小麦..……孟山都几乎垄断了所有农作物种子供应在转基因种子商业价值碾压普通种子的背景下,很多农业大国的土地相继被转基因种子攻陷。

美国的近邻墨西哥更惨,作为玉米种植大国,在和美国签订自由贸易协定后。因为种子竞争不过美国,导致农民种玉米不赚钱,最终纷纷转型为种植毒品,成了全球毒品供给基地之一。

截止2014年,孟山都就已经占据了多种农作物种子70%~100%的市场,掌握全球 90%的转基因种子专利权,孟山都也成了全球最大的种子公司。

美国战略家、前国务卿基辛格曾说过:“谁控制了石油,就控制了所有国家。”但这段话的后半段似乎更能令人深省,“谁控制了粮食,就控制了人类。”

孟山都们控制着主要作物的优质种子,借助这个优势,可以达到控制一个国家某个农业产业的程度。放置任何一个国家,这都是对国家安全的一种威胁。

全球农化格局风云变幻:一超多强、差异发展

在资本延伸的领域,总会出现强者恒强,兼小并大,资本总会朝着将整个领域掌控的方向去奔跑,种子行业同样也不例外。

就在孟山都一边赚的盆满钵满,一边名声越来越差之际,种子行业悄然发生了三次比较大型的企业并购浪潮。

第一次浪潮从 1997-2000 年,持续三年左右,主要以纵向并购为主。这段时间孟山都是主角,收购势头非常凶猛,对传统种业和农化公司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于是杜邦公司在这种形势下奋起直追,从 1998 年开始与先锋公司谈判并购事宜。看到孟山都和杜邦并购,先正达也在 1999 年开始加入战团,陆续进行了一些小规模的并购。

在此期间,为了把蛋糕做大,争取更多新产品获得更多国家批准,从而将现有的种子品牌和生物技术特征推广到新兴市场,孟山都进行了分拆。

分拆后的孟山都依然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农业生物技术,它借助专利保护垄断了转基因产品市场。这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巨型公司无疑是转基因研制及应用领域的"微软"。

由于没有达到同等技术水平,对孟山都任何一个产品的准入,都可能导致该市场一夜之间被孟山都鲸吞,无论从政治利益还是商业利益上来讲对本国都将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所以许多国家尤其是欧洲国家多年来一直努力抵制孟山都转基因产品进,其商业化的过程中也不断受阻。再加上人们对转基因食品看法不同,孟山都一直处于争论的漩涡中心。

1996年,英国爆发了疯牛病。虽然英国政府一再强调该病毒对人类不构成危害,但是许多人却不断因此丧生。这件事让英国人迅速普及了现代农业知识,并开始审视转基因的安全性。

孟山都的种子虽然受到了欧盟的批准,但英国消费者却集体抵制。甚至因为孟山都是转基因公司的带头人,反基因活动家们总是喜欢把矛头直指向孟山都。前者抨击孟山都是"生命海盗",是邪恶技术的代表。

在 2000 年前后,孟山都公司和整个行业开始收缩,第一次生物技术冬天来临。到这时,孟山都和杜邦基本上布局完成,先正达完成了一半。

第二次浪潮是在2004-2008 年。这次并购主要是以横向并购为主。

随着世界进入国际互联网时代,孟山都依旧没能在公众形象方面把握先机。互联网所带来的病毒传播效应,更是让孟山都的形象在新时代里又一次跌落深渊。

尤其是2008年,伴随着美国纪录片《食品公司》的上映,孟山都被塑造成了“典型”,与整个食品工业一起被推上了审判台。

这种变化同样也是整个行业共同的困境,这个时期的并购不再是以前企业与企业间的并购,而是变成了一种国际农化巨头混合兼并重组,并购标的由玉米、大豆种子企业向棉花、蔬菜水果等种子企业拓展,实现了不同种子作物之间的互补。

孟山都、杜邦等只做了小规模的并购,先正达完成了其另外一半的并购。拜耳、巴斯夫和陶氏分别做了一些生物技术和种子公司的并购。

世界种业形成了以农化集团为基础的六大集团:孟山都、杜邦、先正达、拜耳、陶氏、巴斯夫。此外,还有两个独立的种子公司,德国的KWS和法国的利马格兰。

第三次浪潮是在 2016-2019 年,农业集团跨国超级并购。

2012年以来,国际谷物市场持续的低迷盘整,自然的增长速度开始减缓。2015年、2016年这一局面并未扭转,通过兼并收购的方式减少节约成本,整合育种和化工业务,提振公司股价成为必然选择。这些巨头开展了新一轮的抱团取暖。

在此过程中发生了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种业的并购案:拜耳收购孟山都、陶氏化学与杜邦合并、中国化工收购先正达。

2015年,孟山都对先正达发起收购要约,希望通过后者在欧洲市场上的优势打开新市场,提振业绩表现。

孟山都是全球最大的种子公司,而先正达则是全球最大的农业化工企业。孟山都打算收购成功,将总部迁往瑞士,以进军欧洲市场。

但由于孟山都的名声实在太差,在欧洲,绿色和平组织与环保团体的能量巨大,“反孟山都游行”此起彼伏。再加上两者旗下业务多有重合恐不能通过反垄断审查,最终先正达拒绝了孟山都最高达470亿美元的价格。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在规模上与孟山都相当,但先正达经营状况却每况愈下。此前也收到德国巴斯夫的并购要约。

先正达担忧的不仅仅是收购被拒绝,而是整个行业正在发生的版图变化,找不到合适的战略伙伴,将意味着竞争优势的减弱,此时中国化工的出现让它看到了中国市场的巨大潜力,最后以430亿美元牵手了中国化工。

同年年底,陶氏化学和杜邦宣布合并,双方各持50%股份,新公司陶氏杜邦公司总市值高达1300亿美元,堪称行业巨震。

这一新公司超越900多亿美元市值的巴斯夫,成为全球排名第一的化工行业巨头,并掌握着全球23%的种子市场和全球15%的农药市场。

孟山都遭到拒绝后没有气馁,而是把目光投向德国拜耳,可正当孟山都大张旗鼓准备吃下拜耳时,仅一年时间,孟山都经营业绩就出现快速下滑,面对竞争对手们的“闪婚”,孟山都从“猎人”变成了“猎物”,反被拜耳630亿美元收购。

需要说明的是,为满足反垄断部门的相关要求,以实现对孟山都的并购,拜耳集团将旗下原有的种业业务剥离,并出售给巴斯夫。在完成与拜耳的并购后,巴斯夫集团也一跃成为全球第四大农化企业。

随着上述几家公司的合并达成,全球种业市场进入“巨头垄断”格局。世界前四大种业公司分别为拜耳(孟山都)、科迪华(杜邦陶氏组建)、先正达(中国化工)、巴斯夫。其中拜耳(孟山都)的全球份额达到 40%,杜邦陶氏全球份额达到 30%,中国化工全球种业规模达到 10%。

中国的种子之困:如何打好这场翻身仗?

在《粮食危机》中,作者恩道尔描绘了一个灰暗的转基因王国,并称巨头们已经瞄准中国,如此不啻为一场新的鸦片战争。恩道尔的话可谓一针见血。

作为全球第一大农产品消费大国,中国很早就成为了这些全球各大种业集团的竞争高地。

率先在中国种子市场发力的是孟山都。自20世纪二十年代孟山都首先用糖精敲开中国的大门后,其香兰素、香豆素和阿斯匹林等产品也随后进入中国市场。

五十年代初,孟山都公司在香港设立了销售机构,建立了自己在远东和中国地区的第一个市场和销售办公室。八十年代,它先后与包括国家科技部、卫生部和农业部在内的许多国家机构都建立了联系。

“潜伏只为了更好的出击”。1992年,黄河和长江流域棉花主产区发生棉铃虫灾害,最高减产到80%。作为中国出口创汇支柱产业之一的棉纺织业受到严重影响,这给孟山都带来了机会。

1996年11月,孟山都与河北农业厅下属的河北省种子站以及美国岱字棉公司合作成立了第一个生物技术合资企业,第一次将保铃棉棉种带入中国市场。仅2年时间,孟山都就已垄断了中国棉花市场份额的95%;

紧随其后的是先正达。依靠种子的品质特色、经营优势、市场开拓能力,先正达从上世纪90年进入中国蔬菜种子市场,到了2010年,先正达等跨国种业巨头生产的“洋品种”已占中国蔬菜种子50%以上的市场份额;

杜邦则在中国玉米种子市场掀起波澜。2004年,杜邦通过旗下先锋公司的“先玉335”快速铺开,2年时间推广面积从26万亩骤升至816万亩,最高峰时,先玉335推广面积达4000多万亩,推广区域涵盖了春玉米和夏玉米主产区。

中国的种子市场潜力巨大,是国际巨头和其背后的盎犹资本一直心心念的肥肉和一心想掌控的地方。

改革开放之前,中国农业用种主要依靠农民自选、自留。自1979年以后,种子生产专业化,开始以县为单位统一供种。2000年,国家出台《种子法》,以“种子工程”启动为标志,种业才开始真正成为产业。

与发达国家接近百年的种子产业化发展相比,中国种业20年的发展历程只能算刚刚起步,压力可想而知。

2011年,位于美国爱荷华州的杜邦科研农场上,安保人员发现了几名中国男子鬼鬼祟祟趴在玉米田内,“正跪在地上挖土”,形迹可疑。随后,他们报告给美国联邦调查局(FBI)。

4年后的10月5日,因涉嫌偷窃美国转基因玉米种子,窃取商业机密,该事件男主——前北京大北农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员工莫海龙,被判处36个月的有期徒刑。

大北农冒如此大的风险,去偷窃竞争对手的种子,这一不符合商业常理事件的背后其实透露着,在种子产业高度市场化、国际化、私有化,寡头垄断的背景下,中国种业的力不从心。

在2018年全球十大种业巨头营收排行榜上,除去中国石化先正达,中国本土企业仅有隆平高科一家入围,但其5.2亿美元的营收,不及孟山都的1/20;种植业大户——大北农2019年的净利润不到国外巨头的一个零头。

有人估算过,中国5800家左右本土种子企业,全部销售收入加起来,仅相当于孟山都一家。

而在研发方面,2017年,中国前50强种业企业年研发投入为15亿元人民币,仅接近孟山都公司的1/7,而研发投入超过1亿元的仅有隆平高科一家。

据统计,在育种方面,中国三千多家种业企业拥有育繁推一体化的不到 100 家, 拥有研发创新能力的不到 1.5%

根据中国种子贸易协会发布的报告,2018年我国进口的农作物种子有7.2万吨,进口额4.75亿美元,其中蔬菜种子进口额2.28亿美元,来自近50个国家和地区。中国国内目前大量种植的番茄、洋葱、茄子、胡萝卜、辣椒、西蓝花的种子都是高度依赖进口。

以中国最引以为豪的全国蔬菜生产大县——山东寿光为例,从2000年开始,包括孟山都、先正达等在内的30多家国际种业巨头纷纷涌入。最高峰时,洋种子占据了寿光80%以上市场。

更要命的是,国内的种子代理商们每年早早把钱打给对方,人家迟迟不发货,理由是:价格还没敲定,可能要涨价。

除了植物种子,在动物种子方面,养殖业中的种猪、种鸭、种鸡等而也几乎全靠进口。世界三大猪种垄断了中国98%的市场;北京烤鸭99%都是英国樱桃谷鸭的鸭种;中国的祖代鸡,几乎全靠进口。

“我们国家能造航母,能造大飞机,为何不能研发出好菜种,而要长期受制于美、日、韩等国?”2017年8月15日,新华社记者曾赴山东、宁夏的农村调研,得到了当地农民这一振聋发聩的追问。

“芯片输了,顶多被人卡脖子。种子战争要是输了,那可是要饿肚子的”,这话非常形象的传达了中国种源的严峻处境。

不禁要问:中国育种专家数量世界第一,基础研究全球领先,为何难以推出突破性品种?我国育种科研实力很强,为何没能转化为产业优势?

纵观世界种业发展史,从孟山都的身上就不难发现,基本上都是以化工产品起家,而后在发展农化产品的基础上通过并购不断开发相应的种子产品。

行业特性决定了种业集中化和多元化趋势。强势企业通过外延式并购实现跳跃式增长,逐渐形成“收入—>研发支出—>利润—>收入”的正反馈效应,不断加深企业护城河。

如今,全球种业由以多数小规模家族企业构成的竞争型市场结构,转变为以少数跨国制药/化工公司为主导的寡头市场结构,这种格局已经基本形成。

全球种业新一轮并购已经完成,通过参股并购,中国大中型种子企业跻身全球种子行业并非易事。所以中国种业要发展壮大,本质上还是只能依靠自己奋起直追。

但中国种业的问题不少,最突出的就是种业创新与农业生产“两条腿走路”虽然这些年来市场化的种业公司有很大发展,但是商业化育种体系尚未完全建立,小散乱仍是基本特征。

在中国种业,有“两个80%”——我国80%的种业科技人员集中在科研单位,而80%的种子企业缺乏自主创新能力。

我国拥有世界上最大的育种队伍和论文成果,但这些成果却在发过论文、评完职称后束之高阁,成为“铁皮柜里的成果”。

与此同时,市场在苦苦寻觅新品种。产学研流通不畅,科研与生产存在“两张皮”。

科研单位闷头搞育种、种子企业只负责推广,大多数育种单位是课题组式育种,组织化、规模化程度低,难出突破性品种。这不仅造成了巨大的资源浪费,也拖慢了中国种企跟上全球一流企业的步伐。

种子竞争的本质是科技创新的比拼,种业企业首先必须是科技领先型企业。目前实质性科技领先的种业企业屈指可数,实现种业强国目标不仅靠一代人甚至是几代人。

值得欣慰的是,近年来,最高层对种子问题也越来越重视。自从2013年开始,海南的“南繁硅谷”建设开始进入快车道。中国种业改革的“四梁八柱”已经搭建起来,以企业为主体的商业化育种成为共识,种业发展的活力正在被激发。

在这个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年代,21世纪的新殖民化控制,就是对经济的控制。种子控制,往往是粮食战争的第一步,而粮食战争,往往又是经济战争的探路石。

种子往小了说,关乎吃饭的问题,往大了说,关乎到一个国家能否独立生存的根本问题。阿根廷、墨西哥、印度等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无论从何种角度考虑,种子的主动权必须抓在自己手里。

新一轮的科技革命正在打响,种子的这场硬仗我们不能输、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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