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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一假日的最后一天，一场运动在中国的网络文学作者群体内开始兴起。这些作者在五月五日当天断更，以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来向不合理的网文著作权政策发起抗议。

这不是一起突发性的事件，在4月27日，阅文管理层大换血之后，就有人开始表达对于作者收益的担忧。而随着阅文新的著作权合同的出台，这种担忧变成了现实，新阅文集团和网文群体间的矛盾逐渐变成了一场抗议活动。

在5月2日，有人在微博发起了“5.5断更日”的活动，迅速得到了不少知名网文作者的响应。关于“断更日”的讨论，冲上了微博的二十位，知乎热搜也排到了第三的微博，从微博上“55断更节”和其他相关Tag进行相加统计，目前该事件的阅读量已达到5亿，相关讨论30万左右，央广网、凤凰财经等主流媒体也对此进行了报道，可以算得上一个小热点了。

尽管如此，但按照活动支持者的说法，5.5断更节本可以掀起更大的声浪。在他们口中，断更节是一起被资本打压的抗议运动，而受资本影响的知乎和微博都对此进行了限流，笔者也看到了不少热点问题被删的痕迹。

不仅如此，不少断更日的支持者甚至声称，QQ会在华为机型上静默删除抗议图片。虽然QQ在第一时间发出了辟谣说明，声明删除的是临时文件，并表示会和华为EMUI团队合作优化。而华为手机产品线副总裁李小龙做出的回复，将责任推给了QQ缓存删除流程不规范。

在矛盾酝酿了几天后，55断更节本身已经成为了谣言和真相交织的舆论场，一场实质上的“后浪”对前浪的狂欢式反噬。

矛盾的爆发

这一次矛盾爆发的原因，在于4月27日，阅文集团联席CEO吴文辉和一众管理团队的出走，以及腾讯入驻管理层的一系列改动上。

在4月27日，吴文辉团队宣布从阅文辞职的当天，就有新签约作者发现，阅文修改了之前的签约合同。在新合同中，小说的著作权在作者身故50年之后才能到手；阅文有权对文章的阅读模式进行修改（例如免费看广告算阅读量），而作者拿不到相应的分成；阅文自己运营的影视及其他收入若是亏本，作者没有任何分成；甚至作者在合同期间所写的任何文字也均归阅文所有。

用起点中文网的作者@水银术士来说明的话，按照新合同，所谓的网文作者只是阅文聘请的枪手，而阅文才是原作者（委托人）。

这一合同立刻引起了网文圈的轩然大波，天蚕土豆、梦入神机、西红柿、乌贼等著名网文作者纷纷出来谴责新协议内容，并对网文的未来产生了担忧。根据信达证券研报，阅文集团坐拥起点中文、红袖添香、潇湘书院等十余家网文站点，拥有网络文学市场70%的内容、50%的创作者、主要顶尖网络作家和50%左右的用户，是名副其实的网文巨头，这份新合同无疑会给行业带来极坏的影响。

其实，在这份合同出来之后，阅文就在一周内做了三次回应：一篇针对合同“不实传言”的辟谣；一份是阅文新任CEO程武给大众的公开信；以及阅文集团官方发布的公开信。

这些回应的核心思想出奇地一致：1.作家是阅文的根基。2.阅文不会采用“全部免费”的模式。但大众所关心的著作权争议和商业分成，阅文只字未提。并且没有完全否定免费化的说辞，也就意味着阅文不会放弃免费阅读的计划。阅文三次回应上的避重就轻，进一步加剧了公众的怒火，由于恰逢五一劳动节，5.5断更日的计划就此形成。

而阅文似乎也没有坐而视之，不少作者声称，起点在5日当天违背了作者的断更声明，擅自发布了写好的存稿。甚至不少拖更很久的“太监文”出现了内容批量复制更新的诡异状况。在起点的新老app上，很多4日更新的文章也自动变到了5日。尽管阅文特地发文辟谣，但影响作者甚多，公众依然相信阅文从后台做了手脚，意图缩小5.5断更的影响。

在“撑过”了5日断更活动之后，阅文和部分签约作者在今天进行了一场私密的“恳谈会”，不过与会作者名单和谈论内容均没有公布，只能从阅文之后发布的公告上一见端倪。在公告上阅文声称，已经就著作权和免费机制和签约作者达成了和解，同时表明新合同系“历史遗留”的产物，和新团队上任无关，并驳斥了部分“针对作者的恶意中伤”。

从大众的反应来看，这次恳谈会依然和前几次回应一样模糊不清。愤怒的大众将焦点转向了目前正在征集的《著作权法修正草案》上，希望由法律来保障著作者的权益，截止到目前，已经有4万人提出了著作权法的修改意见。

不过，与其说读者对抗的是阅文的不合理的签约制度，不如说是在应对网文多年来愈加恶化的生态。阅文只是顺应时代大势，随波逐流的一份子罢了，这也是吴文辉和腾讯大力推进的网文“IP化”的最终结局。

吃人的“IP”

作为阅文集团的前任CEO，以及起点中文网的创始人，吴文辉早在2003年就推出了付费VIP制度，订阅每千字2分钱，作家实收2分，运营费用通过会员费来承担，而不是通过广告。

起点是国内网文阅读的先行者，良好的付费环境让其迅速从一众免费网文网站中脱颖而出，读者可以从起点获取到有质量的文字，形成良性循环。仅一年时间，起点中文网就拿到了ALEXA全球流量的第一百名。

自从盛大文学收购了起点中文网之后，通过多起并购，盛大成为了中文网络小说的代表，起点更是占据了43%的市场份额，但这就是盛大的极限了。由于利益分配不均等问题，而盛大团队和起点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甚至闹到了举报抓人的地步，吴文辉最终出走盛大去了腾讯，盛大文学最终也于2015年初被腾讯收购，成立阅文集团。

但时代在变，自从2017年上市之后，阅文的口号就从“专注内容”变成了“以内容IP为基础的内容产业链”。虽然吴文辉也数次在演讲中表示，要推出更多的网文IP，但也在采访中说，阅文的核心依然是内容编辑团队，影视和游戏终归比较跨界。不过在阅文2019年的财报显示，与IP相关的版权运营却增长283%，成为了阅文第一大收入来源，吴文辉的内容付费战略遭遇到了严峻挑战。

版权运营背后的主推者就是腾讯，它有着明确的娱乐矩阵，《庆余年》50亿播放的成绩，来自于腾讯的成功运作。现任阅文集团CEO就是腾讯影业CEO程武，他从十年前就喊出了“泛娱乐”的口号，腾讯文学也是他和吴文辉联合创立，在阅文网文IP化的今天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程武曾经自信满满地表示，要让阅文成为中国的漫威，但我们也知道，在美漫的创作体系内，作者并不是获益最多的人群，能签署和IP收益直接相关的“超级合同”的斯坦李是幸运的，更多的是被公司坑了的阿兰摩尔。

令人伤心的是，一旦扯到IP，全世界的创作者们都是弱势群体，更别提大多数人的作品，根本等不到“IP化”的那一天。

日渐恶劣的网文生态

在IP化替代付费内容，成为阅文战略核心的时候，免费网文的重新兴起，让腾讯对吴文辉主张的深耕付费战略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根据Quest Mobile的报告显示，免费阅读成为了网文的新一轮增长点。用户主要集中在三四五线城市下沉市场，18-35岁，主要来自中西部地区。不过，现在的免费模式并未对原有付费平台形成冲击。两大用户群体重合度约为10%。

但尽管如此，免费网文的增长趋势也非常猛烈，在2019年在线阅读市场份额中，阅文、掌阅、书旗分别以25.2%、20.6%和20.4%的市场份额位列三强，但免费阅读平台米读小说（趣头条）、连尚读书（WiFi万能钥匙团队）紧随其后，分别以9.6%、9.0%的份额排名第四、五位。除此之外，百度投资的七猫小说、背靠字节跳动的番茄小说都是免费阅读的重要竞争者。

事实上，在阅文推出新合约之前，就已经通过微信读书来“试水”免费阅读起点作品，只不过遭到了强烈反对而暂停。阅文的这一轮免费战略，可以认为希望通过广告等模式，将网文作者变成带货主播，流量钱收入自己囊中，对于已经处于底层的作者无异于晴天霹雳。

而且，我们虽然在声讨阅文的“免费”合同击穿了网文行业下限，却忽视了行业下限本来就很低的事实：根据网文作者@死翼耐萨里奥的公布的相关协议，从纵横中文网以及醉唐中文网的合同来看，网文著作权明显对网站有优势：解约协议限定日期，到期不签就自动延期；网站可以通过免费等手段变相延长著作权的拥有；著作权十余年到期的已经是良心网站，身故之后版权到期已是业界常态。

起风了

很惭愧，笔者虽然从版权运营的角度分析了“内容付费”战略在如今可能不是网文的发展重点。但依然无法解释阅文冒险将作者利益弃之于不顾。毕竟阅文依然拥有着810万签约作者和900万的付费用户，这种“大神小白一起杀”的合同与其说是战略优化，不如说是休克疗法。

究其原因，是网文生态的长期恶劣环境，滋长了阅文和腾讯对于作者的傲慢。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的背后，是阅文对自己IP利用的极端自信，他们认为只要运营得当，猴子也能打出莎士比亚，废物都能变成宝。免费网文的质量暴跌，却依然能收获一大批粉丝，那么资本当然会选择这些“小白文”当作下一批IP的原材料，而不是高薪厚禄供养者的大神作者。

但至少这次，他们踢到了铁板上——网文和电影、出版物、游戏不同，它的门槛极低，是当下平民阶层在重压之下的解压阀。5.5断更日的初衷，就是网文作者希望在劳动节和马克思诞辰的那一天发出自己声音，向资本进行宣战。《后浪》的反对声如此，“90后400楼”引发的轩然大波也亦然。

从马云人设的崩塌，到全民声讨腾讯的娱乐垄断，当经济下行成为了当今社会的主旋律之后，企业恐怕要承担起比以往更多的责任，哪怕这是它们本该承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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