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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204，快递。”
“好的，谢谢。”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在爬楼梯式的剧烈摇晃中醒来。此刻的我，身体被一根白色塑料绳固定在纸盒里，呼吸困难。正当我努力回忆身处何地的时候，纸箱突然被一把剪刀剪开，片刻之后我意识到，到家了。
我是一束鲜花，准确地说，是一束带刺的玫瑰。出生98天后，我经历了一段生死的考验，在魔都上海开启了生命中最美的一段“花生”。
01 直播间的生意
几天前，我被鲜花经纪人以8元的价格从云南最大的鲜花市场买下，经过一个花贩之手，走进了一个名叫多莉女孩的淘宝直播间。
多莉是一名95后。一个月前她在淘宝开启了自己直播卖花生涯。短短三周，不算成本，淘宝直播为她带来了3500元的收入，这也让新人主播多莉感到兴奋，想在淘宝直播间大干一番。
2019年李佳琦和薇娅声名大噪，也让淘宝直播成为了新的风口。一夜之间，位于祖国边陲的云南省出现了不少专门从事淘宝、抖音直播卖鲜花的主播。
在中国，10枝鲜切花里有7枝来自云南。在鲜花直播间，至少也有一半的鲜花主播来自云南。
花哥就在这个时候成为云南卖花的网红主播。26岁的他，曾直播卖花13小时无人问津。后来汪涵、薇娅等明星来到云南鲜花助农，发现了花哥，才让花哥火了一把。
“宝宝们，上链接，7号链接洋甘菊19块5，现在拍下的宝宝我给你送一束配草。洋甘菊加上配草，足足有2斤。下午5点前拍下的宝宝，明天早上发货。”
尽管接触淘宝直播的时间不长，每天直播8小时的多莉也在实战中获得了卖花的技巧。比如，直播时要带节奏，创造出一种秒杀的氛围，这样会让犹豫的买家尽快下手。
就在多莉热情澎湃地为直播间里近1000位观众介绍鲜花的时候，茫茫人海中的艾米也打开淘宝直播，无意间“走”入多莉的直播间。短短几秒钟，多莉的鲜花价格成功引起艾米的注意。
勿忘我干花17.92元，向日葵鲜花5枝22.8元，10只富贵竹买一送一19.9……
最终，艾米看中了我。
“玫瑰怎么卖？”艾米在购物窗口打下自己的疑问。
“玫瑰10支29块9啊，拍下玫瑰送一束配草，再送一束红豆，喜欢的宝宝赶紧下手，只有几份，卖完就没了。”
这样肯定比在品牌电商网站便宜，被价格打动的艾米在多莉直播间下了单。
02 消失的花卉等级
在鲜花市场，懂行的人都知道，花卉是有等级的。
以我为例，同样是玫瑰，枝长度在45cm以上，花枝粗壮，花苞饱满，鲜艳，叶片浓绿,无病虫害，属A级花；枝长度在30cm以上，花枝较粗壮，花苞饱满，鲜艳，叶片绿，无病虫害，则属B级花。
以此类推，还有C级和D级花。由于我的枝长在30cm以内，花苞较小，属于D级花。
不同等级体现在花卉的价格上。以6月10日斗南花卉电子交易中心的数据为例，一扎（20枝）卡罗拉A级花均价9元，B级花均价5元，C级花均价3元。不同等级间相差2-4元。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一束花到了消费者手中价格会相差那么大？
在线下，云南有一套非常成熟的拍卖模式，正在促进鲜花产业迅速流通。
国内最大的花卉拍卖市场，位于斗南的昆明国际花卉拍卖交易中心。
花农将采摘完的花材集中送到这里，会由拍卖师进行质检、分类，再根据品种、等级、数量等进行排序、定价。
拍卖启动后，按照降价顺次报价，购买商需要在自己期待的价位上迅速按下抢拍键。拍卖完成后，再包装发往国内外各城市销点。拍卖市场从中收取入市和出市各5%的手续费。
艾瑞咨询《中国鲜花电商行业及用户研究报告》中清晰显示：一般来说，鲜花从花农手中要经过交易市场、一级、二级批发商等扩散到全国各中小城市，最终送到消费者手中。流转时间长，鲜花耗损严重。重要的是，中间每层批发商平均加价15%-20%。
不过，随着电商平台的出现，不少鲜花直接跳过了中间环节，直接从鲜花基地送达消费者手中。
但在线上销售中，鲜花等级的概念被削弱，如同艾米一样的消费者只会看花的颜值，这也导致了直播间的鲜花参差不齐。
为了降低成本，一些直播间的主播们更喜欢卖一些等级为C、D甚至更次级别的鲜花。
我就这样离开了多莉的直播间。
03 庆幸自己住“豪宅”
此刻的我站在艾米专门为我准备的花瓶里，感到一阵舒适。环顾四周，这是一个非常温馨的环境。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地板上，闪闪发光。
沙发上，一只小橘猫刚刚伸了个懒腰。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和谐美好的感觉不禁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
清晨的云南晋宁，田间地头没有一丝暑气。一辆辆农用车早已开始忙活。花农把沾着露水和泥土芳香的鲜花切割下来，通过冷链物流销往全国各地以及泰国、越南等澜沧江-湄公河流域国家。
我是张良百亩花田里的一束玫瑰。几个月前，破土而出的我，成为温室大棚里的小花苗。
经过花农的辛苦栽培，如今含苞待放。
张良是云南晋宁张良花卉专业合作社（简称“张良花卉”）的理事长。运营着合作社里163户花农共2000亩花田的质量和销售，他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早上8点，他会接到一批鲜切花订单。订单供不应求，他几乎每天都要从早忙到晚。
几天前，我还在基地的百花丛中，享受着大棚里的静谧。那是一个水泥钢架大棚，内部通了水电路，还有灌溉水网。一排排红色的玫瑰整齐划一地长在地上，散发出阵阵清香。
我想我是幸运的，拥有不错的生长环境。其他花儿有些生长在水泥砖建造的低矮大棚里，空气中的水蒸气经常聚集在花头上，时间一长，不少花儿可能会滋生细菌，容易腐烂。
我们质量的优劣，一半取决于花农的品控。
鲜切花在采摘下来之后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打冷处理，减少花儿的呼吸。
记得我被采摘当天，张良手下的工人把我和其他花儿堆在一辆四轮小车上，送往冷库。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将正式开启我最美丽的时刻。
鲜花从暖烘烘的田间地头进入仓库完全冷却，晋宁花农平均需要花费4小时的时间。为了延长花期，张良专程从国外进口了一台价值40万、占地16个立方的真空预冷机，加速鲜花的休眠，这在当地是首创。
为防止细菌感染、导管堵塞和被挤压，工人们还对我的花头和枝干做了保鲜处理。
不过，在云南，仅有30%的花农会给鲜切花进行保鲜处理，对鲜花冷链非常熟悉的花易宝CEO赵永能说，保鲜剂分国内和进口两种。
在价格上，国内保鲜剂产品成本是进口的50%-60%。有的花农为了缩减成本直接省去这一环节，鲜花的寿命也大打折扣。
04 30%夭折在路上
我想，艾米看到我的第一眼应该是欢喜的。从采摘下来就经过一套高标准护理的我，除了花头小一点之外，其余状态还算正常。不过，从云南到上海那段惨痛的“旅行”，让我毕生难忘。
鲜花质量的优劣的另一半，取决于冷链运输。
传统鲜花的运输大多是航空、铁路和公路运输，因为缺乏专业的第三方冷链物流服务公司，运输方式造成的鲜花损耗超过30%。
在云南，50%-60%的鲜花通过航空配送，25%-30%依赖汽车运输，剩余20%通过中铁以及以中通、顺丰为主的快递公司。
“为了迎合国内物流的现状，花农合作社不得不在鲜花的包装上做调整。比如，为了保护花头不受损伤，鲜花的枝条需要顶着包装箱的两端，同时还要将纸箱勒的很紧。”赵永能说道。
装卸，是贯穿物流运输中的难点。无论空铁陆运，在到达火车站或者航空站之前都有一段货车运输的过程，人工装卸带来的损耗巨大。
我从鲜花基地出发到艾米家，经历了6次装卸。但并非每一个装卸工都会因为我们是鲜花而温柔以待。为了减少成本，不少货车司机都会拼命加塞。
一辆9.6米长的货车可以装100箱左右的鲜花，14.5米的货车装载量在200箱左右，经常出现前面松散、后面拼命加塞的情况，很容易会将我们压坏。
谈起那次机场装卸的经历，赵永能仍心头一紧，“为了能在有限空间里完成鲜花装卸，装卸工直接踩在鲜花的纸箱上，有的人甚至将装有鲜花的纸箱踢来踢去。”
即便到了目的地，从快递站到主人家里的过程中，也会有不nice的快递小哥将鲜花箱随意丢来丢去。
经历3天的运输磨难，我想我是幸运的那个。或许有不少兄弟姐妹还没有见到最后的主人，便已夭折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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