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鞋王”的疫苗盛宴

2020-08-20
对于王振滔而言,眼下最大的挑战是略显单薄的康华生物能否撑得起他的世界鞋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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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来自华商韬略,作者杨凯,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1987年8月8日,杭州武林门广场上的一把大火,改变了温州的经济方向,更彻底改变了一个商场推销员的人生轨迹。

01 财富盛宴

上市一个多月,斩获22个涨停板。

一度暴涨13倍;股价摸高至996元,取代长春高新成为“最贵”医药股;打新中一签(500股),最高浮盈超45万……

▲8月,康华生物随疫苗板块大幅回调

股价较最高点下跌约40%

这是康华生物创业板上市后,短短一个多月交出的成绩单,其实控人兼董事长王振滔因此身家暴涨约100亿,成为“新股王”的最大赢家。

但市值一度接近600亿的康华,却只有283名员工,研发团队才30人。

这样一个公司,何以受到资本的热烈追捧?答案是,它有一个好产品。

成立于2004年的康华生物,是一家研究、开发、经营一体化的疫苗生产企业,目前拥有2款上市产品: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人二倍体细胞)和ACYW135群脑膜炎球菌多糖疫苗。

其中,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贡献了公司绝大部分营收和利润,也是公司目前最大的成绩。这款于2014年由康华自主研发上市的产品,打破了中国大陆无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生产销售的历史,而且至今是国内唯一一款自主生产的冻干人用狂犬疫苗。

2017-2019年期间,康华冻干人用狂犬疫苗的销售收入分别为2.41亿、5.51亿、5.38亿,分别占同期营收的92%、98.5%、97%。

目前国内市场常用的狂犬疫苗,根据细胞基质不同可以分为两大类:Vero细胞狂犬疫苗和人二倍体细胞狂犬疫苗,即康华的冻干人用狂犬疫苗。

康华之前,Vero细胞狂犬病疫苗几乎垄断了人用狂犬病疫苗市场。2017年,这种疫苗以38.81亿的销售额在国内20大产值疫苗品种中位列榜首。

相较前者,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具有不良反应小、免疫原性高等优势,被世界卫生组织称为“预防狂犬病的黄金标准”,在欧美国家大受追捧。

当然,它的价格也不菲。Vero细胞狂犬病疫苗的市场价格为40-70元每剂,而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平均价格高达270元每剂。

对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的独家占有,为康华生物带来了超高的利润率。2017年-2019年,其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的毛利率分别是89.46%、94.44%和94.17%。

2020年第一季度更是达到惊人的95.95%。

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于2017年打开市场后,康华生物进入高速增长阶段,过去三年净利润的年均复合增速约为58%。半年度业绩预报显示:2020年上半年,公司净利润约1.8亿-1.85亿,同比增长112.33%-118.23%。

而且,市场前景依然相当广阔。2019年,康华生物的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经批签发237.77万支,只占国内市场份额的3.96%。

即便如此,康华生物的暴涨还是有很大运气成分。

它不仅撞上了新冠疫情引起的疫苗热风口,同时上市时间(6月16日)还刚好踩在6、7月份的“小牛市”。

更幸运的是,长生生物的退市还送它一个大礼包。

退市以前,长生生物是国内第二大人用狂犬疫苗生产商,市场份额高达23%。

长生生物的退市造成了巨大生产缺口:国内狂犬疫苗批签发量从2017年的8017万支锐减至2019年的5883万支。

狂犬疫苗严重供不应求。日前,广东、河北、山东等十余个省份都出现狂犬病疫苗告急。

巨大供需缺口下,主营产品有望量价齐升是市场给康华生物如此高估值的重要原因。

但对康华生物的老板王振滔来说,做疫苗和医药只是跨界表演。在此之前,他更让大众所熟知的身份是奥康集团董事长、“中国鞋王”。

在鞋业持续低迷的大背景下,康华生物的大火,也被视作是“鞋王”王振滔的一场翻身仗。

02 一把火,烧进温州的历史

作为30年前温州创业潮中走出的一代企业家,王振滔是白手起家的典型代表。

由于家境贫寒,高一那年,王振滔就主动辍学去武汉做游方木匠。每天的工作就是反复地拉锯、挥斧、切凿。“在武汉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基本尝遍了人间的甜酸苦辣。”

武汉的日子虽然辛苦,但也让他结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师兄钱金波(红蜻蜓创始人)是他创业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合伙人。后来,王振滔还娶了钱金波的外甥女林丽琴,亲上加亲。

做了一年多木匠的王振滔发现,不少温州老乡倒卖服装、皮鞋收入比自己高很多,索性与钱金波一起在武汉国营商场租了半个柜台,合伙做起了皮鞋生意。

很快,王振滔便展现出营销天赋和商业头脑。他不只是单纯的推销皮鞋,还会细心记录每一个顾客的需求,并找厂商要相应的款式。

第一年,他的皮鞋柜台,销售额就超过了商场其它18间的总和。

二人的生意正做得如火如荼,几百公里外的一把火,却险些把他们烧破产。

当时,温州鞋的口碑非常差。

坊间还流传着一个“傻大帽相亲”的故事:一个东北小伙子早上买了一双温州皮鞋,擦得贼亮,去相亲。“嘎吱”、“嘎吱”费了老大劲,骑车到了女方家门口。结果一看脚下,我的妈呀,鞋子竟然“开口”了!最后,相亲也泡了汤。

人们把这种温州劣质鞋取名叫“星期鞋”“晨昏鞋”。

1987年8月8日,在杭州武林门广场上,工商局工作人员一把火,烧毁了5000多双劣质温州鞋。

自此,许多城市效仿杭州,开始了规模浩大的“围剿”温州鞋运动,不少地方甚至直接将温州鞋拒之门外。

这把火很快烧到了武汉,王振滔的柜台也跟着遭了殃。

他们卖的皮鞋虽然不是劣质产品,但因为来自温州,柜台也被工商局查封了。4000多双质量上乘的皮鞋,以5元一双的价格被拍卖。

为此,王振滔与武汉工商部门打起了“民告官”的官司。尽管最终胜诉,但20多万元的损失只获得了2000元的赔偿。

辛辛苦苦几年,一夜打回了原形。

不过,也是这把火点燃了王振滔的创业激情。

他坚信,大家抵制的不是“温州鞋”,而是“劣质鞋”,只要把鞋做好,就一定有销路。

1988年,23岁的王振滔与钱金波,还有一个同乡,东拼西凑了3万块钱回乡办起了鞋厂。王振滔的那1万块,用的还是妻子的私房钱。

刚创业时,只有一部制鞋机、几个工人,厂房也是租人家的旧屋。“当时穷得可怜,我弄了个木板,写上‘奥林鞋厂’几个字挂在门上。”

取名奥林,是希望厂子将来有一天可以像“奥林匹克”一样,与奥运同步。后来去工商局注册商标时,“奥林”不能注册,遂改名“奥康”。

最艰苦那段日子,王振滔总跟员工说:“口袋穷不可怕,但脑袋不能穷。心胸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事实上,那把火烧掉的不只是温州鞋,更是温州的品牌信誉。

一时间,温州皮鞋几乎成为劣质鞋的代名词。几千家温州鞋厂倒闭了一半。侥幸活下来的鞋厂都忌讳姓“温”,纷纷以联合制造为由打出“上海制造”、“广州制造”的牌子。

可王振滔偏要打上“温州制造”的字样。“一直不打温州牌,那温州制造就一直没有出头之日。温州人如果连鞋子都做不好,还能够做什么?”

他显然是低估了那把火的威力。

1989年,王振滔踌躇满志地带着自家的皮鞋重返武汉。可一个半月下来,一双也没卖出去。

他急中生智,在柜台前贴出大红告示:如果鞋子六个月保质期内出现质量问题,他将以一赔二。

终于,有位顾客半信半疑地买了一双。王振滔立刻递过一支笔,要他留下姓名和通讯地址,恭喜他成为奥康皮鞋永远的荣誉顾客,“将来奥康要是做大了,奥康皮鞋让你免费穿一辈子!”

这事儿经媒体报道,打响了奥康皮鞋的品牌。王振滔带去的4000双皮鞋,不到10天时间就被一购而空。当年,鞋厂销售额超过10万元。

依靠品质,鞋厂渐渐走上正轨。1991年,扩建后的鞋厂产值突破100万元。

1994年,奥康皮鞋已小有名气。但因为王、钱两家人的拉帮结派问题,王振滔和钱金波这对“黄金搭档”分手。

王振滔继续经营奥康,钱金波则带着一笔钱另立门户,创办了知名皮鞋品牌:红蜻蜓。

王振滔继续全力抓品质。他会因为鞋标贴得不合格,销毁一整批鞋。奥康因为500双鞋被质检员拒收,一次炒掉8名中高层管理人员的故事,更是一直在业界流传。

在王振滔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差不多”三个字。

到1998年,奥康实现产值3.78亿元,利税4800万元,第一次登上真皮皮鞋“鞋王”的宝座。

随着奥康皮鞋牌子越来越响,市面上的冒牌货也越来越多。王振滔在酝酿一件大事。

武林门广场大火12年后,1999年,王振滔也在杭州点了一把火,把全国搜缴来的假冒奥康鞋子全部烧掉。

时任温州市市长钱兴中,闻讯后兴奋地说:“这把火可以写进温州的历史。”

这把温州人的雪耻之火,不仅彻底打响奥康的招牌,更重塑了温州鞋的信誉。在那以后,温州鞋涅槃重生。康奈、红蜻蜓、霸力等一大批品牌快速崛起。2002年,奥康皮鞋被评为中国名牌产品,改写了温州产业无中国名牌的历史。

30年里,王振滔创造过太多第一:中国鞋业第一家连锁专卖店;成立中国第一家无区域性的财团——“中瑞财团”;成立中国民营企业第一家慈善基金会;非公企业第一批获得“五一”劳动奖章的老板……

但真正让大家铭记的,只有那一把火。

03 赢在转折点

2001年春节,王振滔用一场“生吃筵”,解决了困扰奥康多时的隐疾。

这一天,他把在公司任职的所有亲戚都召集起来,办了一场宴席。

一开始,大家有说有笑,以为只是一场寻常的聚餐。上完菜,大家才意识到不对劲。菜色虽然丰富,但全桌都是生吃的冷盘,没有一道热菜。

在温州话里,“生吃”和“生气”是谐音。有的人反应过来,老板可能要发飙了。

王振滔说,不久前,三舅突然跑到我办公室来求情。因为表弟送来的价值上百万的皮鞋包装盒印刷质量不合格,被我退了回去。我俩吵了一架,不欢而散。然后,三舅又找我妈来求情。质量的事马虎不得,我还是没答应。

事后,王振滔检查了公司里与亲戚有关的所有部门,结果大吃一惊:亲戚做的皮料、鞋底、包装盒等,以次充好时有发生,外来员工不敢管。

讲完后,他坚决表态:“以后只要跟鞋有关系的东西,所有亲戚都不要介入了。除了鞋,做其它的,我都可以提供帮助。”

一顿“生吃宴”,解除了奥康与所有亲戚的关系。

当时,很多人不理解,觉得他做得太绝了。

可正是这场“杯酒释兵权”,让奥康走出了“近亲繁殖”的家族式管理漩涡,彻底向现代企业制度转型。

在那以后,奥康进货一律采用“招投标”,用人方面一律任人唯贤。

奥康的产品质量再上一层楼,企业发展明显提速。当年,奥康产值达到8.2亿,利税1.2亿,位居全国同行业第二位、浙江第一位。

2011年4月,温州民间借贷危机爆发。短短几个月就有90多家企业倒闭、老板跑路,这场资金劫迅速蔓延开来,引起连锁反应,霸力等一批红极一时的企业轰然倒下,“倒闭潮侵袭温州民企”。

后来大火的网络神曲《江南皮革厂倒闭了》,就是根据这一事件改编的。

这场风波中,奥康正是凭借多年积累下的口碑和成本管控能力,才成功渡过难关。

回过头看,这场“生吃宴”正是关键拐点。

30年里,奥康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变强。在王振滔看来:“人不是赢在起跑线上,而是赢在转折点上。”

1988年,奥康刚成立时,大部分人都在做订货会,王振滔提出“厂商联营”,大家当时都不理解。但正是这个转折点让奥康迅速崛起。

1998年1月8日,奥康开出第一家连锁专卖店时,很多人反对,他们不理解为什么要放弃代理模式。但正是这个转折点,成就了奥康随后10年的辉煌。

2004年,当王振滔决定跨界投资康华生物时,很多人同样不理解,甚至嘲笑他。

当时,王振滔前往四川考察,想再造一个生产基地,扩大生产。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当地某生物研究机构的几位学者。

“他们问我,有没有兴趣再投资一家新公司。”王振滔说,“投资可以,但一定要跟制鞋有本质上的差别,不要再是劳动密集型的产业,要讲究科研投入。”

在金河宾馆大堂里,几位学者拿出几十页的研究报告和今后的发展方向,讲了半个小时,王振滔几乎什么都没听懂。但他觉得生物疫苗有科技含量,而且很重要,直接问需要多少钱。

“只要8000万元,就可以够5年的开支,产品成功后,就能有产出,实现盈利。”

怎么听怎么像骗子。

可王振滔没犹豫,“好的,那我就投这笔钱。”几分钟功夫,王振滔就投了康华生物。

康华生物在成都奠基时,很多人不理解,一个做鞋的跨行进入八竿子打不着的医药行业,甚至打趣说这是用相同生产线“白天做鞋,晚上做药”。

结果,8000万很快烧完,5年就有产出的承诺果然没有兑现。

创始团队找王振滔时一度有些紧张,他们生怕做不出成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王振滔非但没有发飙,还一次一次加码投入。方向对了,就不怕路远。

“(生物科技)它是一个非劳动密集型产业,讲究科研投入。科研需要耐心,需要静静地等待它开花结果,实现产业化。”

直到2011年,康华生物第一款产品ACYW135群脑膜炎球菌多糖疫苗才上市,而且销量并不好。而拳头产品冻干人用狂犬疫苗上市,距离康华成立已经过去了整整10年。

很多人是因为看见了,所以才相信。但王振滔是因为相信和坚持,所以才看见。“梦想的实现是靠走出来,不是想出来的。

在康华上市仪式上,王振滔有些动情地对老员工们说:“正是因为你们的相信和坚持,才铸就了康华今天的辉煌!”

最终,这张潜伏了十几年的王牌没让王振滔失望。

或许,这会成为奥康集团的又一个转折点。

04 冰与火的隐忧

2012年,奥康国际顶着“男鞋第一股”的光环在A股上市。

上市当年,奥康国际是“超募王”,超募足足10亿元。公司市值也一路上涨,2015年一度超过200亿。

可是,2015年以后,奥康国际股价开始了漫长的阴跌。截至发稿,奥康国际市值为35亿元,较巅峰时缩水了85%,大约只有康华生物的十分之一。

市值缩水并非偶然。

2015年以来,奥康国际经营状况每况愈下。2015-2019年,公司营收从33.2亿降至27.3亿,归母净利润从3.9亿降至0.22亿。2019年扣非净利润-0.3亿,为公司上市以来的首次亏损。

受疫情影响,2020年一季度,奥康国际营收4.39亿元,同比下降40.33%;扣非净利润为-747万元,同比下降110.51%。

奥康国际陷入资金困境。

2018年8月,奥康国际控股股东及一致行动人合计转让公司15%的股权,套现6.25亿元。按当时股价计算,相当于9折甩卖。

截至目前,王振滔累计质押奥康国际5962万股,占其持股总数的98.45%。外界猜测,王振滔很可能在靠质押融资为奥康国际“补窟窿”。

奥康的困境并非孤例。

最近几年,在电商的冲击下,中国鞋王们集体沦陷:达芙妮市值缩水了97%、百丽被迫退市、债台高筑的富贵鸟宣告破产……

传统服饰似乎正成为夕阳产业。与王振滔同时期的西装大王郑永刚把重心转向了正负极材料,雅戈尔地产投资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跨界生物疫苗大获成功的王振滔在接受采访时明确表示:做了32年的鞋,依然是主业。

经营一家企业,并不只是简单地算经济账,赚钱了就猛烈冲锋,亏钱了就赶紧跑路。

过去40年,温州企业历经繁荣、衰退,又从萧条中慢慢复苏。大浪淘沙下,那么多企业倒下,奥康能够屹立至今,或许正得益于这份坚持实业、主业的决心和魄力。

不过,康华生物能否支撑起王振滔与奥康的这场翻身仗,尚且存疑。

康华生物看似美好的资本表现下,同样暗藏隐患。

眼下,康华生物产品单一化问题突出,营收和净利高度依赖狂犬疫苗这一款产品。

同时研发能力有待检验。招股书显示,2016年-2018年,康华生物研发费用分别为635万、427万和1795万,在业内处于中等偏下水平。

▲康华生物与同业研发情况对比

与之相对的是,2016年-2018年,康华生物的销售费用分别为2998万、1.1亿和2.48亿,营收占比约4成。

三年销售费用总和达到同期研发费用的13倍。

而且,康华生物目前赖以为生的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的护城河,也并非牢不可破。其于2012年4月取得新药证书,目前已过了保护期。

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审评中心官网数据显示,目前已有等7家企业提交了关于冻干人用狂犬病疫苗的临床试验申请,其中北京民海生物、成都生物制品研究所、安徽智飞龙科马生物制药的相关疫苗已进入III期临床试验阶段。未来一旦上市销售,或将对康华生物的市场份额和盈利能力带来冲击。

对于康华生物,资本市场的成功可能只是暂时的,未来的不确定性因素还很多。

王振滔很推崇国学大师南怀瑾引用孔子的一句话:“人有三个基本错误不能犯,一是德薄而位尊,二是智小而谋大,三是力小而任重。”

对于王振滔而言,眼下最大的挑战是略显单薄的康华生物能否撑得起他的世界鞋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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