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蔓，高捷资本创始管理合伙人，国内最早一批风险投资人之一，拥有横跨中美两地近20年的投资与投行经验。自2014年成立以来，高捷资本专注于「智慧科技」的早期和高成长期投资，围绕人工智能行业应用及核心科技进行投资，聚焦半导体、智能制造、AI在企业级服务领域的应用，目前已投资云从科技、暗物智能、中星技术、胜科纳米、美芯晟、数之联、药师帮、中感微、飞芯电子、瑞识科技、悦芯半导体等众多知名公司。
采访 | 陈庆森 郝德秀
文 | 郝德秀
投资智慧科技
解决人类社会发展危机
和过去相比，高捷资本近一两年的投资节奏正趋于放缓——至少，是在投资数量方面。以往，高捷资本每年投资十几家企业。而今，这家投资机构的出手正变得愈发审慎。
作为高捷资本的创始主管合伙人，黎蔓并没有回避这一变化。他说，在疫情压力、行业内卷、经济波动、地缘政治等各种不确定因素增加的大环境下，投资更应擦亮眼睛。他并不认为节奏放缓是一种保守的表现，相反，他比以往更强调理性，强调「投资的合理」。众所周知，自2019年开始，中国半导体投资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过亿元的天使轮融资都见怪不怪。喧嚣过后，该领域的投资却已陡然发生巨变，甚至有业内人士断言“今年下半年将会有更多半导体公司因为融资不顺而倒闭”。行业变幻之际，黎蔓所强调的「合理」与「理性」显得尤为重要。
“投资的风险和回报要成正比，特别是当资产泡沫化严重的时候。”他说，“现在不管是行业的还是国际大环境的不确定因素都很多，起起伏伏，我们更应该花时间去思考，去寻找新兴赛道，去投资新兴赛道里的佼佼者。”
自成立之初就明确提出「专注智慧科技投资」的高捷资本，其投资范畴不仅包括半导体，还包括人工智能、云计算、机器人，以及新能源、双碳等领域。黎蔓说，高捷资本的投资全部围绕智慧科技展开，努力挖掘并大力支持那些渴望用科技与创新改变世界的创业者，相信科技与创新（technology and innovation)可以让人类生活得更美好。
黎蔓说，人类社会朝着更数字化、更智能化、更自动化的方向发展——不管是农业、工业还是服务业，都在朝着这一方向发展。这一发展方向的本质是提高生产率，是降本增效。但依靠什么去实现呢？答案就是智慧科技。举例而言，我们生活中的智能支付、智能健康手表、智能推荐引擎等，多被赋予很深的智慧内涵，即英文中的Intelligence，越来越多的智能产品帮助我们去提高生产效率，提高服务水平，提高生活质量。
而智慧科技得以实践的前提是相关行业领域必须拥有相关基础设施，以具备数字化能力，比如通过传感器、存储器、通讯、底层的计算等等采集数字化模拟信号，而这些概念都和半导体相关。信号采集完成以后，需要通过大量的数据分析将其变成信息，这意味着，为解决信息孤岛问题，我们必须要对信息进行进一步梳理，包括搭建软件平台、操作系统、数据库等等智能平台，最终在此基础上，基于数据和算法，去解决各行各业的实际问题。这就是智慧科技的具体实现与具体应用过程。
他进而以智慧城市举例，智慧交通系统是智慧城市的自然组成部分，但在黎蔓看来，目前的交通灯就非常不智慧，比如都晚上12点了，道路上，但红灯还是坚持亮90秒，有什么意义？他指出，不仅仅是智慧城市，在智慧医疗、智慧农业等众多领域都存在各种各样的机会，亟需数字化、智能化解决方案。“这是未来人类社会的大方向和大趋势，所以智慧科技也是我们的投资主轴。”黎蔓总结说。
同时，黎蔓早已明确提出，未来十到二十年是投资智慧科技的黄金时期。他说，这一判断并不只是因为中美竞争之下，中国需要解决「卡脖子」问题，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科技进步可以解决全球目前所面临的污染危机、粮食危机等。比如，他说，在半导体领域有个「摩尔定律」，就是说集成电路上可以容纳的晶体管数目大约每经过18个月到24个月就会增加一倍，性能也将提升一倍。但从目前的芯片制程技术上来看，1纳米就将近达到极限了，下一代芯片可能要通过其他手段来实现，比如量子计算，从而获得更好的算法和算力，才能够实现更多的智能。而这些智能，将会为人类社会带来更巨大的变革。
穿越周期
基于存量市场与增量市场继续投资半导体
今年5月份，高捷资本参与投资的AI四小龙之一云从科技正式登陆科创板，与此同时，互联网医药平台药师帮向港交所递交了IPO申请。“未来2-3年，我们还将迎来近10个IPO项目。”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黎蔓表示。
毋庸置疑，这家深耕智慧科技早期投资的投资机构，正在迎来开花结果的收获时节。对于在创投行业拥有近20年从业经验的黎蔓而言，他深知收获背后穿越周期的意义。特别是在当下科技投资，尤其是半导体行业投资起伏之际，真正穿越周期的投资机构，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近来，半导体投资领域开始出现「凉凉」「暴雷潮」的相关报道。对此，黎蔓认为，半导体本就是具有周期性属性的高端制造行业，前两年芯片紧缺，是因为大家都在家待着，在家听音乐、做直播，所以需要买手机、电脑等各种各样的设备（这些设备都需要芯片），所以突然这一段时间，大家感觉芯片短缺，价格也上涨得很厉害。但随着各国都在加大芯片研发与产能后，现在来看，半导体行业已经进入下行通道，而且短期内这一现象不会有好转，因为其产能在不断攀升，但购买力并没有稳定，甚至还出现了滑坡的情况，因此半导体的价格自然也会大幅度下降。在这种情况下，黎蔓说，那些不是特别有实力的选手就会出现巨大亏损，这是很正常的。“所以我们做早期投资都要穿越这些周期。一方面我们明白半导体本就属于高端制造，它需要软件设计，设计完以后到芯片厂去流片，流完片要封装、要测试等等，需要很多环节；但同时我们也明白，半导体是下游驱动的行业，依赖于下游的购买而诞生新的行业机会，所以如果下游需求疲软的话，半导体行业自身就会很疲软。”
周期低谷时，反而是选拔优秀创业选手的好时机，黎蔓说，“低谷的时候你可以埋头研发产品，等低谷过了，等到2024年、2025年，行业又恢复了欣欣向荣的景象，那时候你的产品也出来了，关键是这个时间点得布好。”
另外，他强调，穿越周期的另一层含义是创业者不应过于计较行业的起起伏伏，因为谁也把握不准，更重要的是产品到底有没有竞争力、有没有价值。“很多创业者做的产品其实都是「me too」，我觉得中国95%的企业做的产品都是「me too」，因为在半导体行业里面，没有那么多公司能够存活下来。其实在这个细分赛道里面，一般有头部两三家企业就够了。”他说，半导体行业不能一个芯片卖一辈子，必须要不断投入研发，所以好的半导体公司并不是一个产品打遍天下，其实一个产品的周期可能就两三年，然后就必须要研发下一个产品，不断地投入，不断地研发，从而形成产品的portfolio，就是阵列。“再回到我们前面说的，如果半导体公司的产品没有竞争力、没有价值，那就不会产生利润，没有利润就意味着没有钱投入研发，因此也就不会有长远的未来。”
「穿越周期」一词，往往是在行业低谷时会被更加频繁地提及。黎蔓说，高峰之后其实就是低谷，但大家在身处高峰时，往往忘记了这件事，“因为人的特点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然后不断重复过去的错误。”他指出，特别是对投资人而言，更应该训练自己去思考，以保持清醒，方可穿越周期。“过去20年，好像每一两年就有一个风口。风口是什么？就是别人做什么我也跟着做什么，就是「me too」。若要穿越周期，就不应该盯着这些所谓的风口，而应该想得更长远，就像我们前面谈到的智慧科技，要想到未来10年到20年社会发展的大方向，其中有什么大的问题你能解决，而不是纠结于眼下一两年、一两个季度的行业周期起伏。”
当我们以「穿越周期」的眼光来打量半导体投资，就会得出和黎蔓一样的结论：半导体还是可以投的。他说，首先，从增量市场的角度而言，半导体行业亦存在新兴赛道和新兴市场，比如过去是三代半导体，而现在已在研发更高功率的四代半导体；再比如，边缘计算，特别是在物联网IoT领域——包括我们前面提到的交通灯，还依然存在巨大的智能化空间，这也是半导体的增量市场。还有，在汽车领域，随着新能源汽车和无人驾驶技术的发展，汽车的电动化和智能化已是大势所趋，这一过程自然会伴随产生很多新的需求，比如安全需求、网联需求、娱乐需求等，还有量子计算机领域，等等，这些都是新兴赛道，增量市场。
其次，存量市场方面，主要是进口替代。本来，存量市场是没什么机会的，如果国家之间的贸易交往正常的话，黎蔓说，“但在中美贸易战的影响下，美国对中国「卡脖子」，这个不卖，那个不卖，我们选择内外双循环战略，意味着在存量市场方面，随之诞生了很多机会。”黎蔓表示，基于增量市场和存量市场的分析，高捷资本会有的放矢地进行相关投资布局，寻找能够抓住机会的创业选手。
科学家创业「三部曲」
做科学家背后的投资人
作为早期投资机构，黎蔓表示，为了帮助被投企业穿越周期，高捷资本目前投入了相当多的精力用于投后管理，帮助他们拓展业务，组建团队，以及，融更多的钱。“储备更多的弹药才能穿越周期。”他说，实际上，高捷资本上一期基金所投的90%的企业都完成了下一轮融资。“这个时候不应该盲目地扩张，盲目地上产能，因为下游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客户在等你。如果误判形势，就会浪费大量的钱，产生断粮危机。”
聚焦智慧科技并投资了该领域许多技术创业者的黎蔓和高捷资本，更清楚科学家在成为企业家的过程中需要补足哪些短板，需要获得哪些更高效率的投后服务。
早在1999年，黎蔓作为主要发起人，在美国硅谷创立了华源科技协会，这是一个帮助想创业的中国留学生去寻找合作伙伴、寻找市场资源的平台。迄今为止，这个协会已经拥有超过5万会员，成为中美两地最活跃的高科技创业俱乐部，并诞生了很多上市公司，其中自然不乏高捷资本的投资身影，包括2020年在科创板上市的“中国半导体IP之王”芯原微电子，以及位列全球前三大网络安全公司的飞塔信息，等等。
见过足够多的优秀创业者之后，黎蔓在高捷资本内部总结出了一套关于选择创始人的方法论。
首先，智商高。“因为我们投的企业科技含量比较高，所以我们希望创始人是一个聪明的人。”
第二，经验。在黎蔓看来，一个过去做软件、现在做芯片的创业者，显然很难让投资人信服。
第三，黎蔓指出，他比较看重创业者过去是否是一个做出过业绩的、较为成功的人。“这个成功倒不一定是创业成功，而是你在自己的领域做出了一定的成绩。举个例子，比如说你做到了华为的副总，那这就是一个成功的标志，你已经被证明过在过去激烈的竞争中经过各种选拔，最终脱颖而出。”他说，过去成功不一定能够说明未来就一定也会成功，“但是过去成功的人，我们认为他们有更高的概率能做成第二件事。”
第四，包容。毕竟创业是一种商业行为，而不是科学家写论文，黎蔓说，“你要带领团队，你要去拿单，你要去跟别人谈判，你要有取舍，这些事情和在实验室里做科研是很不一样的。”
他进一步指出，创始人如果是一位科学家或技术大牛，“首先，我们要看他能否成一个产品经理，就是能够开发出一个产品，且这个产品能走出实验室，得到市场认可——所谓得到市场认可，就是能够卖得出去，但很多创业者在这个阶段就被淘汰了。过了这一关还不行，还需要具备商业管理才能，制定公司发展战略，也就是说不能单单只做一个产品经理，而是应该成长为一个企业家。”
从科学家成为产品经理，从产品经理成为企业家，黎蔓将之形容为「三部曲」。依据黎蔓的观察，很多理工科出身的技术创业者，其「三部曲」之旅并不顺畅。“他们的技术很厉害，但没有做过企业。学理工科的没怎么学过经济学，不太懂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也不太懂基础的财务知识，当他们在做企业的时候就会遇到很多障碍。所以我们要花很多精力帮他们去做做策略梳理，去组建团队，甚至具体到去制定员工激励计划ESOP，找合作伙伴，找客户，进行下一轮融资，等等。我们在短时间之内有针对性地去帮助他们弥补这些弱点，从而可以让公司快速成长起来，”而高捷资本所提供的所有投后服务都是免费的，黎蔓说自己是被投企业的免费VP。
黎蔓是一个使命感强烈的投资人，他推崇技术，推崇科学，推崇科学家，并推崇科学家创业。小时候当科学家的梦想，而今以投资人的身份变为成为科学家背后的支持者与服务者，“辅助科学家成为伟大的企业家，将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将对社会产生很大的正面促进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