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票房9年来首次“负增长”:强弩之末还是转型之机?

2019-06-29
我们能否把“负增长”看作一个机会,进入一次产业形态和内容形态上的理性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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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转自骨朵网络影视,作者聆雨子,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据最新统计结果显示,5月中国电影分账票房(不含服务费)和观影人次的同比增速均为负,出现2011年后的首次下降,其中,分账票房(不含服务费)累计249.41亿元,同比降幅达6.35%。

对于中国电影而言,这次不期而至的“负增长”,显得过于猝不及防。毕竟,过去的整整九年里,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它,早已习惯了各路资本炙热的目光,习惯了市场增速爆炸式的高光,习惯了“年度票房六百亿”“单月票房过百亿”和“单日票房13亿”的荣光。

仿佛属于它的,就该是默认的、持久的兴隆昌盛,就该是把打破纪录和创造奇迹视作探囊取物的寻常。

没有人能够永远马不停蹄地狂奔,没有人能一路以加速度前行却不用经历节奏调整,偶尔放慢脚步,也未必就是末日和万劫不复的沉沦。

关键在于,要想清楚下降的原因,要揭开数据所表达的内容、所隐含的律动,以及它所传递出的,可以参照、可以反思、可以修正、可以引以为鉴的深层信息。

作为过去时的红利期

第一个问题在于,过去九年,电影产业超高频上扬的动因何在,而这个动因,在当下,为什么会难于为继?

当然,赶上了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甚至是过热增长的春风,没有谁不是借力和得利于时代。电影票房,也无非是“持续扩大内需”的一个部分,只不过,相比于一些宏观而抽象的名目(比如“进出口总额”、“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它似乎更贴近我们的日常生活娱乐,更易于被谈论、关注和感知,相比于另一些更让人焦虑和恐惧的泡沫(比如房地产),它似乎也更让人快乐和没有负担。

这种联动性,决定了一荣俱荣,也完全可能导出一损俱损。

首当其冲的,就是“城镇化”的趋于饱和:大城市的对外辐射和扩张、小城市乃至小城镇的现代化设施改造,是一个和中国电影的发展齐头并进的互文过程——前者意味着,每增加几个新的住宅板块,就要配上一个shopping mall,而众所周知,现代商务综合体里的必备功能区,除了购物和餐饮,就是电影院;后者则是典型的“院线下沉”,让那些之前没有电影院的地方也建起了电影院,甚至,以“建起电影院”作为迈入时尚生活的标杆符号——而这个过程,在上一个九年里,其实完成得差不多了。

扩张总有扩无可扩的一天,下沉总有沉到了最底的一天,就像很多人指出的那样,中国电影的这一轮增长,最本质的东西,只不过是银幕数的增长,那么,总有一个时刻,能建上银幕的地方,都已经建上了银幕。

当所有的增量都变成了常量,你去哪里寻找新的增量?

更大的可能反而是,一旦失去增量的兴奋点,常量就成了变量——全国六万块以上的银幕,大量闲置和空场放映,几乎不可避免。

另一个瓶颈,来自于移动互联时代里屡试不爽的、我们都曾反复受益过的阳谋:赔本赚吆喝的市场圈地。

也许大家都听过一个词叫“票补”,这个极具中国特色的概念,内核也无非就是“我帮你付一部分钱,从而吸引你来我这里花钱”,它和滴滴、美团、拼多多、共享单车、瑞幸咖啡所做过或正在做的事情,别无二致。

第一部启用“票补”战略的电影是2014暑期档的《变形金刚4》,最终,它成为当年内地票房冠军。“低价”对于中国消费者的吸引力,根本不用怀疑。一年后,猫眼、淘票票等在线大平台的年度票补数值就已经到达10亿元以上。许多院线也随之跟上,主动参与了这场互联网游戏。就连制作方,也逐渐默认要把投资预算的一部分,专门用于“贴钱促销”,2017年票补总额里,来自片方的比例,开始占到60%。

这种玩法,给我们带来了大量“8.8元低价看电影”的机会,但这种玩法本身无异于饮鸩止渴,是畸形的,也是不可持续的。

到2018年底,总局出手电影管理新政,票补正式取消,接下来,报复式反噬开启:19年贺岁档院线齐齐涨价,网友们已经开始调侃要失去“电影自由”,而两个月前《复仇者联盟4》动辄高达三四百元的预售票,大家或许还记忆犹新。享受过廉价午餐的人,要重新建立奢侈消费的习惯,这份心理建设,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了。

此外还必须承认的是,我们生活在娱乐形态过于多元化的今天,对电影的热爱,无时无刻不在遭遇着其它娱乐终端的干扰、分流和侵夺,“看什么电影?是抖音不好刷、网综不好看还是手游不好玩?”这样的自嘲式天问固然还带有几分玩笑意味,但当代人最熟悉、最适应、最愿意采用的文化信息接收方式——碎片、短体量、互动性、即时反馈、多线程作业,其实都与电影艺术“灯光全息、手机调至静音的封闭空间内两个小时左右的全身心沉浸”要求背道而驰。

更不要说那些在之前的票房神话里被掩藏、被忽略了的先天不足,那些被酷炫的成绩单冲昏头脑后想当然就无视了的漏洞和隐患:3D、IMAX、巨幕、4K超高清等纯技术层面的噱头所引起的盲目追捧——“进了影院不知看哪部电影、那就选名字后面挂着3D的那部”——以及这种追捧的迅速落潮。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三年前那部“全世界都是2D版本,唯独特供中国内地3D”的《谍影重重5》,以及它留下的“摘掉眼镜是谍影,戴上眼镜是谍影重重”的著名笑话。

越来越不可控的政策风险,千呼万唤不出来的内容分级制,今年频频发生的临时撤档闹剧,对投资者和观看者积极性的双重打击。

触目惊心的两极分化,食物链顶端的赢家通吃下,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大量粗制滥造的炮灰:以2017年为例,《战狼2》豪取56.78亿票房,可在排行榜末尾,喜剧片《村长相声哥》(还是李金斗主演,卡司还不算太烂)总票房1205元,歌舞片《我的舞林江湖》总票房550元,动画片《嘻哈英雄》总票房255元,累计观众6人。

作为将来时的冷静期

由此可见,“蛋糕做大了”,只不过是被端到桌面上的一个可见结果。

至于是用什么材料做大的、用什么技艺做大的,这背后,完全可能是由一套让人生疑的逻辑在催化和支撑。或者说,蛋糕做大了只是因为“更多人吃上蛋糕了”、“以前没有吃蛋糕习惯的人学会吃蛋糕了”,只是因为“以前买不到蛋糕的人有机会买到蛋糕了”、“以前买不起蛋糕的人能够买得起蛋糕了”。而不是因为“以前就一直在吃蛋糕的人,变得越来越喜欢吃蛋糕了”。

最后这句话需要的,就不仅仅是“蛋糕做大了”,而是“蛋糕做好了”。

逆推这九年,开篇刚好是2010贺岁档的《阿凡达》,那时候大部分中国人对于电影的理解,依然在于“奇观性”——看得好爽,就像1998年影响了几代人的《泰坦尼克号》,1995年开启了进口分账大片成功序幕的《真实的谎言》。过去九年的繁荣,确切无疑地养肥了整个行业,但同时,它还确切无疑地训练了观众。

九年过去,一代从小经历过欧美日韩电影洗礼的、阅片量远超父辈的年轻观众,开始成长为市场主体,大众的审美基准线也被拉到了新的维度上。脱离戏剧体验和情感体验的视觉性,早已经不是收智商税的万能药方,与之相反,越来越多人开始主动地介入到影片思想性和故事性的讨论与研判中,无论是豆瓣上的参与评分,还是朋友圈的主动推介:从《大圣归来》到《红海行动》到《我不是药神》,都是起初市场品相并不看好,经过普通网友的“众筹式口碑发酵”,最终逆势上行的典范。

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国的电影土壤依然摆在那里,中国人的电影需求、电影判断力依然摆在那里。只不过,它不再依赖于鸡血和狗血,而在呼唤一种更加健康的模式。从这个标准上看,我们前面分析的所有原因都是外部的,内在的断裂则应该表述为:中国电影在内容上的火候、段位、能力、口碑,依然没有与它在经济上的攻城略地形成表里如一的匹配。

既然如此,与其急着扔出“衰退”这种过于武断的判词,先把这次的下降定义为“冷却”,好像显得更加客观与理性,至少是,更加中性。虚火过盛的、臆症式的高热跟前,“跑一场流量+搞一个ip+占一天微博热搜就能快速挣钱”的盲目跟前,“冷却”真不一定是坏事,因为,它能够导出“冷静”。

别忘了,之前的辉煌期,其实,也是从冷静里萌发的。

正是成功地从《英雄》《十面埋伏》《满城尽带黄金甲》《无极》《夜宴》《墨攻》《天地英雄》的“古装大片阶段”降火降热,冷静到了《失恋33天》《人在囧途之泰囧》《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国合伙人》《北京遇上西雅图》的“中等成本类型片阶段”,2012年间,中国电影才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恰切的发展形态,之后的九年,我们才会走得如此业绩斐然。

如果说,那是一次投资形态和制作形态上的理性化。那么如今,我们能否把“负增长”看作一个机会,进入一次产业形态和内容形态上的理性化呢?

毕竟,不管正增长还是负增长,飞升还是落潮,对于电影人来说,踏踏实实地编写和叙述故事、勤勤恳恳地磨练和运用技术、认认真真地思索和讨论道理,这才是永远正确的事情。用一个流行的政治学术语来形容:中国电影接下来需要的,是一场“新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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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骨朵网络影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