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新农人,城乡叙事的差异化样本

2022-03-02
城市群体对乡村叙事的想象力长期匮乏,尤其是在严苛聒噪的互联网语境,这种二元对立似乎更为明显。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吴怼怼(ID:esnql520),作者:麦可可,监制:吴怼怼,创业邦经授权发布。

一个朋友返乡种地一年后,在春节后给我捎来一箱自酿葡萄酒,口感清爽且有回甘。

过去一年,他淡出了上海巨富长周末的网红打卡之旅,也不用在觥筹交错的酒局上谄媚敷衍,本以为自己会闲得发慌,但充实的农忙生活让他忙到年末也没空和老友聚首。

我们开车去阳澄湖边找他。那天夕阳绚烂,芦苇荡遮天蔽日,他穿着工装服和雨靴,站在泥泞的沼泽潭里,老远就开始挥手招呼我们。

我想起他离开上海后每天在老友群聊发送的早安、晚安,很久以来几乎无人应答。在城市忙碌生活里既不提供情绪价值,又不产生物质价值的问候语,只会成为打扰彼此的情绪催化剂。

但他举着螃蟹不断挥手的样子,是我们一车人从未感受过的欢快。

城市群体对乡村叙事的想象力长期匮乏,尤其是在严苛聒噪的互联网语境,这种二元对立似乎更为明显。典型的表征就是,要么过渡美化乡村,一副悠然南山下的田园美景,要么过渡臆想,到处是鸡飞狗跳、光怪陆离和落后贫穷。

但如今的年轻世代,已经开始在这种二元之中寻找和解、共赢的路径。他们在互联网一隅展现的回乡种田,呈现出乡村和城市共融共生的碰撞与火花。

那么,县域村镇到底发生了哪些改变,互联网新农人是什么形态?带着这样的疑问,我穿过连片的草田,试图描摹一个个互联网新农人乡村叙事的差异化样本。

01 李子柒不是平均数,是最大值

乡村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李子柒可能是年轻世代认知的入口。

从最早的开心农场,到后来的模拟人生农场挑战,经营类的种田游戏制造了一种隐形错觉,乡村生活似乎是陶渊明悠然见南山的小隐于世,是逃离城市繁化和高速的庇护之所。

在快抖等短视频平台,年轻的男孩@小阿X和伙伴一边插秧一边在烂泥地里打滚,这在真实的农忙生活中几乎不可能发生——点击个人主页介绍,原来是位短剧创作者。

这和霸榜小说Top榜单的种田文的风靡,以及李子柒在流行有相通之处。这类对田园生活的宣扬,共同造成了乡村叙事的部分失语,从而加速了城市对乡村幻想的日渐美化。

当然,没人不希望像李子柒那么生活,我也希望朋友的笑容能一直挂在脸上,但费劲地穿过他的螃蟹养殖田时,我常常站不稳又摔了满身泥,这让我改变了想法。

于是发现,想过上和种田文一样的爽剧生活,接近李子柒式的田园浪漫,那几乎难上加难。

真正的乡村种田生活,远比城市浪漫青年想象得更真实复杂。

苹果是不会自己结果的,菠萝和榴莲不同,是长在地上的,柑橘是要套袋和施肥的,这些看似简单的常识,有可能是在屏幕前观看李子柒的人,一辈子的知识盲区。

来到了田地,现实的残酷还在于,即使你学习了专业知识,拿到了农学学位,但真正的插秧播种可能与书本理论还相差十万八千里,读懂了书,也不代表背着喷药机你能控制好方向和力度。

如果你说我不做个体农民,我要做一个农场主,恭喜你志向远大。但是基础投入需要一大笔钱,这不是模拟人生4中的零资金农场挑战。水利灌溉、电力设备、肥料耕种、农药虫害这些全部都要钱。


还有更实际的问题,农村地区青年人口的大量流失,导致了劳动力的大量收缩和紧缺。所以种田的人工成本很高。

此外,你的地块面积和形状是如何分布的,要高效率地实施肥水一体化,要求耕地的连片,如果中间夹杂着别人家的田地是很难推进机械化的。

说白了,种田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和便宜,李子柒不是归隐田园后生活幸福指数的平均数,她可能是个最高值,但最高值还是会偶尔面临法律纠纷和困扰不是么。

02 年轻世代的智慧种田

话题进展至此,或许觉得我对农村图景的想象过于悲观,年轻世代回乡种田后,是否存在成功样本的可能?答案是有的,只要解决关键问题。

比如劳动力短缺。

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发布的《中国农村发展报告2020》显示,目前农村发展中仍面临着诸多矛盾和问题,如农民种粮积极性下降、农民持续增收难度加大、农村老龄化日趋严重。

这很符合社会学家贺雪峰在《最后一公里村庄》里做出的判断:2000年世纪之交让乡村发生的巨变是,中国农村出现了大规模的进城务工经商现象,这让农民家庭的低收入越来越依赖于村庄以外的城市工商业收入。青壮年劳动力由此进城,农村普遍开始空心化预警。

现实情况就是,如今农田还在那里,但缺乏足够的劳动力去种植,提高农业工作效率就更为迫在眉睫。

在湖南湘阴,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院的硕士生罗勇,2017年辞掉公务员开始做农民。他最初规划的就是团队作战而不是依赖于个体,于是融资800多万元开展智慧种植,减轻农户工作量。

用一个简单的农药喷洒来举例,农民背着喷雾器去农田里打药,一天一亩双排已经很吃力,带着口罩也不可避免出现轻微的农药吸入等中毒问题,罗勇团队改用了无人机,一架飞机一天可以喷洒两百亩。


生产效率明显提高后,罗勇团队将无人机扩容至50台,托管面积超过8万亩,这为农户每亩增收200多元。

如果说罗勇提升的是农业种植环节的效率,那姜章从源头的「种什么」就开始着眼未来。

《中国农村发展报告》中曾提到过一个关键信息:到「十四五」期末(约2025年),我国可能出现1.3亿吨左右的粮食缺口。水稻、小麦等作物作为粮食的主要来源,产量要怎么提升?

浙江大学毕业的姜章,从省政协辞职后,决定去浙江余杭的永安村种大米。六月底是晚稻播种的季节,姜章跟着村书记下田学插秧。

很久之前她在百货公司看到价格高昂的日本越光大米,而中国本土大米不到2块钱一斤,为什么本土大米不受欢迎,是它们不够好吃吗?

是它们还没有形成强品牌效应,也没有与之匹配的销售渠道。农产品流通一个最难的问题就是上行下通。下游通路不打开,好果子就会烂在途中、烂在地里。于是团队开始用直播、电商等各种方法让当地的大米走出去。

03 一个幽默生动的乡村适配样本

无论是罗勇还是姜章,这里存在一个共性是,有过良好教育经历的大学生以团队作战的方式,用互联网思维去改造农业生产的上游和下游环节。但对于更多个体的年轻世代种田人来说,乡村生活是什么样?

城市直接过渡到农村的林浅喜,就把这种不适与尴尬活成了一部诙谐幽默的乡村交响曲。

作为Up主的林浅喜从成都来到乡村,在当地学习种耙耙柑和猕猴桃。年产量2000多斤的猕猴桃卖了约13000元,减去肥料、修枝和人工成本,仍然是亏损状态。

还有其他亏损。做农活帮别人采果赚了四五百块钱,转头遇上村边大妈叫着打麻将就输掉了300块。累死累活去帮乡亲摘春茶赚钱3块钱,最后还买了瓶饮料解渴,收入约等于负数。

村边大妈看输钱的林浅喜可怜,于是答应给她介绍男朋友,说着「输了的300块钱」就当是媒人介绍费提前预付了。林浅喜在视频里呐喊,「都几个月了,我的男朋友在哪里」。

这么看来,农村生活并不是所谓的「没有太多生活支出」。村庄存在着一套维持自身良好运行的生活组织秩序,林浅喜遇到的「麻将娱乐往来」,「相亲人情往来」,就是农村生活的真实成本。

讲述这些故事时,up主语言幽默风趣,其中最有名的一期Vlog当属《今年最后悔的事就是养鸡》,一只跑出鸡笼的点燃了林浅喜的养鸡热情,但她随后遭遇了养鸡生涯最大的滑铁卢。


在探讨「鸡的十万种死亡里」,她发现年龄体格不一样的鸡不能混养,否则雏鸡会被战败而亡,偷跑去蓄水池喝水的鸡也有风险,因为它会不小心淹死,此外,还有邻居家的狗时不时地来偷零嘴儿。就这样,林浅喜养的10只鸡,2只鸭一共只剩下3只。

由于这些亏损来得猝不及防,网友笑称她为「农村的单口相声大师」,也是因为她努力融入乡村生活的坚持不懈,与当地的冲突矛盾,形成了一种天然诙谐的适配。

作为当地的猕猴桃养殖大户和年轻新生代选手,林浅喜被村干部叫上和当地领导、猕猴桃专家们一起开会,众人正襟危坐,掏出电脑或者笔记本,但她连「假装记笔记」的笔都没有带。当地猕猴桃协会知道她在B站上开了账号推广猕猴桃,还拼尽全力「答题通过」成为会员去支持她。

从这个角度来说,林浅喜的确提供了一个农村叙事的差异化样本。没有李子柒那么云卷云舒,没有高水平选手那么商业成功,但她诠释了一个平凡新农人的种田之路。

比如,这些平凡的年轻种田人更会和主政官员沟通什么时节应该种植什么品种的粮食和经济作物,也更愿意去参加讲座论坛,学习知识来提高亩产量和成果率。

他们对于种田本身、对于农民这个职业身份的理解或许最初也不够深入,甚至只是因为好奇,但真的开始种田,开始参与到植物的生长过程中,看一年四季开花结果的过程,也有了源自内心的兴奋和期待。

预计到2025年,中国城镇化率将达到65.5%,保守估计新增农村转移人口在8000万人以上,农业就业人员比重将下降到20%左右;乡村60岁以上人口比例将达到25.3%,约为1.24亿人。整个乡村对年轻新农人的需求还将还需上涨。

而当这批经验不足、但足够努力的年轻种田人,开始在互联网展示他们的种田之路时,难道不比那些虚构的种田游戏、粗糙的种田文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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