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社交第一股”创始人:我如何从10亿美元公司出局

2023-11-04
或许,他 2022 年的遭遇,早在 2020 年公司上市甚至 2013 年接受第一笔 300 万元的投资时就埋下了伏笔。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中国企业家杂志(ID:iceo-com-cn),作者:闫俊文,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警惕资本的人。

Blued 的创建人马保力(花名耿乐)于 2000 年创立淡蓝网(Blued 前身),2011 年成立蓝城兄弟公司,并于次年发布 Blued APP。2020 年 7 月,他带领蓝城兄弟成功上市,发行价每股 16 美元,股价一度涨至 35.89 美元,市值逼近 13 亿美元,成为“全球同性社交第一股”。

2022 年 8 月,因为业绩亏损和宏观环境不佳,蓝城兄弟股价跌至 1.54 美元,随即宣布完成私有化交割,从纳斯达克退市。因股价不及“对赌”预期,一些投资机构要求耿乐按照事先约定的价格回购股权,他被迫出售和质押公司股份。同年 8 月 22 日,耿乐发文宣布正式辞任蓝城兄弟董事长、CEO的职务,被踢出他亲手创建的公司。

按照耿乐的说法,他承担的是“无限连带责任”,一旦股价达不到投资机构预期或者他们决定不再给创始人时间,那么耿乐只能把自己的股份出售或者质押给新公司,用来偿还投资款,耿乐说,这笔钱,大概有 7000 万美元。《中国企业家》向蓝城兄弟的诸多投资人求证,但他们大多拒绝置评,一位投资人说,过去的事儿,我们就不提了。

回望蓝城兄弟的过往,其实耿乐选择在 2020 年上市是非常正确的。他躲开了 2021 年出现的中概股股价暴跌以及美国监管机构对中国公司上市的政策急剧变化等意外事件。这些“意外事件”造成后续公司的上市变得小心谨慎,募资额度也大幅缩水。但这样的财富故事为何还是以私有化退市,创始人出局落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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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受访者

一个大错误,通常由 100 个微小的失误组成的。

近期,耿乐与《中国企业家》进行了对话。或许,他 2022 年的遭遇,早在 2020 年公司上市甚至 2013 年接受第一笔 300 万元的投资时就埋下了伏笔。

以下是耿乐的自述:


100 个错觉造成了 1 个巨大失误

欲望改变了现实,也扭曲了判断。

2018 年 2 月,公司完成 1 亿美元融资,UG 资本跟投。其实这笔钱完全可以不要,当时公司的现金流是比较充足的,为何要融那么多钱,是因为我总觉得应该通过融资来提升自己公司的估值。

别人觉得我们是个小公司,我们得搞一笔大的。其实当时有这种好胜的心理,也有与大家比较的心理,因为各个 CEO 之间会比来比去的,为什么你那个公司值 20 亿、10 亿(美元)了,我为什么连 1 亿美元都没有呢?

公司之前 7 轮融资(加起来超过 10 亿元),实在太顺了,那时候投资人都说,耿乐,你不签字就别出我的办公室,就必须给你钱。

2013 年,第一轮中路资本 300 万人民币投我的时候,我都不想要,那时候我也不懂,特别警觉,就说,你投我干吗?你想要我这家公司,我说的就不算了吗?

中路资本的人说,我投资你,只占这么一点点股份,根本就不参与日常管理。然后说你要不懂投资,你就过来参加我们的会议,听一听我们投资的那些公司的情况。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可以这么玩。

拿那么多钱,最后都是你的债,今天这个钱是你的,明天就是你的债。

我没想过 Blued 会上市,也没想做那么大,我想过公司如果真做得不太好,要不要卖掉,卖掉也是我主动想卖,那时候也有机会卖,市场好的时候卖个小几亿美元是没问题的。

社交软件,尤其是“同性社交软件”,壁垒很高,Blued 是绝对的领先龙头,没有竞争对手,我们把行业第二都收购了,国内净利润堪比一些 A 股上市公司。

做一家好的公司,这是我当时想要的,但后来我要上市,其实也是希望让全世界的人看到 LGBTQ(性少数群体统称)的存在。

有这个梦想的时候,其实有的动作就变形了。如果把上市当成一个目的,很多东西你就要妥协,比如要签各种协议、对赌或者回购等条款。

我当时也没有选一个好的财务负责人,财务负责人给我们挖了很多坑,都是我个人在买单。

比如之前上市的时候,券商帮我们融了 4000 万美元,但却让我们赔钱,说股价低,导致它的投资人赔钱,这是天大的笑话,但我们的财务负责人就给我签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协议。所以我个人卖了一些股份,去赔了券商的钱,券商把钱再打给公司,但这个钱就是公司的钱了,与我没关系,相当于我个人兜底了。所以财务负责人很重要,找不对人的话,他坑死你。

好多人说你可能后悔上市,我说没什么后悔的,但如果你要让我理性地选择,我也许会选择不上市,因为我想要这家公司。


价值 10 亿美元的教训

公司上市之前,有 3 家投资机构一直不签字,因为它们有一票否决权,不征得他们的同意就无法上市。你去找他,他就会说,你上市的话,股价跌了怎么办?你这么有信心,那为什么要上市?如果你觉得能发展好,你就来兜底,签对赌甚至个人无限连带责任协议。

那时候我也不懂,其实有多种方法可以解决。比如我当时有 40% 的股份,我稀释一下你的投资成本,我给你 5%,我给你 10%,你融进来不还是 4 亿美元的估值吗?从这些事情中,我总结了一些经验。

第一,肯定不能签无限连带责任协议,这是底线,你可以签回购协议,让公司回购股份,但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绑在这家公司的战车上。

上市之后,公司在二级市场和一级市场不一样。在一级市场,有一个虚拟价格,锚定在那里不动。但在二级市场,公司的市值高低,是一个非理性的,受外部环境影响的东西。

第二,不要以上市为目标,我觉得上市没什么大不了,这就跟结婚似的,没结婚的人想结婚,结婚之后都想离婚,上市之后都想退市。因为每季度都要交一次财报,公司就只能往前跑,原地踏步都不行,如果原地踏步,股价都会跌得厉害。

大家还是要做一家好公司,什么叫好公司?并不是以上市为标准,好公司的标准,就是有稳定的现金流,有清晰的盈利模式,有不断的增长引擎。

第三,公司融资要拿大基金的钱,不要拿一个专项基金的钱。我们的最后一笔融资,某机构旗下的专项基金特意募了 5000 多万美元投我们这个项目,所以它就不能承受亏损。

机构为什么一直逼着我签个人无限连带责任协议,到最后也不让步,原因就是不能承受亏损。别的机构最后说,对于大基金来说可能你这一单少挣点,或者赔一点,也没问题,其他项目还能挣钱。但专项基金却不行,它的出资人会找机构要钱的。

为什么蓝城兄弟会退市,就是因为一些投资机构逼着我还钱,因为股价低,他们赔钱了。在股价高的时候我们还提示他了,说现在股价不错,你们可以交易,但他们觉得反正还有耿乐兜底,再“贪婪”一些也没问题。

2022 年春节之后,市场一下子就变了。这事儿到现在才一年多时间,但对我来说感觉都过好久了,这一年多过得太痛苦了,每天过得都很慢。去年 5 月份之前,我还在公司上班,5 月份之后就走了,生活的变化还挺大的。

我对那些投资人(3 家不签字的机构)没有什么憎恨,就或多或少有些埋怨,所以我从来不说他们是坏人,我只说他们不太地道,不够意思。

但商业场谁给你讲义气?商业场讲的是规则,讲的是利益。所以我说,不地道,只是我个人的评价,但我不会恨他们。为什么说愿赌服输?这就是商业规则,资本就是嗜血的,你签了字,拿了钱,就应该接受一切结果。

不管你签这个字是谁让你签的,或者是英文你有没有看懂,或你的同事有没有给你提醒,这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你签字了,就要对这个结果负责任,所以我愿赌服输。


抖音带货以及未来打算

离开蓝城兄弟后,我签了两年的竞业限制,也就是 2024 年 10 月到期,还剩 1 年时间。我找了点事做,比如在抖音带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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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抖音截图

9 月 25 日,我进行了第一场带货直播,卖出了 160 多万元的货。在抖音带货和以前创业还是很不一样的,以前一天的流水就几百万,现在,卖出去一件羽绒服才赚 10 元钱。

站在镜头前面让用户能看到我,就说明耿乐没有被打倒,这种被认同的感觉还是很爽的。用户在我的直播间买东西,很大程度还是因为情怀。

但我还是想做社交相关方面的创业,做人与人的连接。

我做 Blued 的时候,即使上市之后,我一直还有账号,大家随时可以过来骂我,或过来找我解决问题。有时候用户让我解决一个误删的内容,我核实后马上就找员工帮用户恢复。我每天到家之后半夜躺在床上就处理这些小事,就是处理和用户连接的事情。

我们的产品宕机了,或者突然速度慢打不开了,我是第一时间知道的,我们的团队或者我们的技术监控都没有我快,为什么?因为我的微信马上就爆炸了,很多用户都会加我微信告诉我这些,我第一时间会找我们的技术解决。

Blued 的内容并不是大家发的一些朋友圈,也不是大家发的那些动态,它的内容其实就是人,社交其实就是人的密度和人的活跃度,当然也有社区的氛围。

所以我觉得社交产品最本质的内容是人。抖音最本质的不是内容,也不是大家发的那些短视频,它的本质还是抖音里面每一个鲜活的人,因为有人在了,就会产生新的内容。

互联网产品都是不断迭代的,创业机会永远都在,市场环境越差的时候,如果你努力或者你准备好了的话,也许你的机会就越大,因为市场环境差别人也融不到钱,这样你就没有那么多竞争对手了。

就像同性社交,别人都不敢干,为什么?他们觉得这事不会干、不好干,但我硬着头皮去干,也能闯出来一家上市公司。当别人放弃的时候,我还在往前闯,头破血流的时候,还在往前闯,百折不挠,最后就闯出来了,收获了一家值几亿美元的公司,这就是结果,因为你相信。

我可能会去做一个更大众的产品,因为同性也是普通人,他们也需要一些大众的,有很好体验的产品。现在,很多同性用户为什么都不用同性社交产品了?因为他们都在抖音上、B站上交友或者看相关内容,现在的算法已经足可以让同性用户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了。

我在湖畔大学上课的时候,有个老师问我,你是要把 Blued 的围墙建得越来越高,让大家都活在一个围城里面吗?

我回答说,之前的话,可能是我给大家建个围墙,让大家在里边有一个特别安全的环境可以交流和生活,但如果外面的世界足够“安全”,我就要想怎么把这个墙拆掉,让大家走出来,走到日常生活中,去交流,去娱乐。

也许未来我会创造一个这样的产品,甚至普通人也能够进去,这也许对普通人也是挺好的,你会变得很 friend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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