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五环外”(ID:wuhuanoutside),作者:五环外事务所,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骑手身份下的真实生活
凌晨五点的泉州还浸在薄雾里,金路辉揉着发酸的肩膀跨上电动车。保温箱里的早餐袋随着引擎震动轻响,他熟练地规划着首单路线—— 这是他在泉州跑外卖的第五个年头。
96年出生的他,高中毕业后来闯南方,他干过夜班保安、扎过钢筋工地,工装口袋里总揣着零散的工资条,没在乎有没有五险一金。
今年,孩子马上9月要上小学。泉州市入学政策要求,外地随迁子女需提供居住证和灵活就业社保缴纳证明,他一下子犯了难。
金路辉当骑手月入 6000 到 9000 元,1400 元房租、2100 元车贷雷打不动,妻子全职带两个孩子。他之前在河南老家交过“新农合”,但按照灵活就业身份参加养老保险,还得每月自掏 20%保费,多几百元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金路辉拍摄的家人
最近网络上关于骑手社保的争论吵得翻天覆地,有人喊着“给骑手上五险一金是好事”,有人忧心 “社保费用到底谁来承担?会不会导致骑手配送收入降低”。
金路辉刷着评论直摇头,嘀咕了句“站着说话不腰疼”。交不交社保、怎么交,骑手心里都揣着本算得透亮的生活账。
有人是为了娃上学,有人是为了养老保险
过去的金路辉,都是像候鸟般打零工,没有企业为他缴纳过社保,五险一金也并非他找工作的必要条件。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只在乎双休和自由。
直到当了父亲,要操心孩子上学,他才第一次去搜索“五险一金”,这包括医疗保险、养老保险、工伤保险、失业保险、生育保险。2020年起,泉州的生育保险和医疗保险合并,“五险一金”实际上变成“四险一金”。
而在剩余的四个险种中,失业保险对骑手来说略显多余。因为“失业”是相较于企业员工来说的,骑手的灵活性、过渡性较强,无所谓失不失业。他们对医疗和工伤的需求更为迫切,大多通过购买老家的“新农合”,以及由平台缴纳“职伤险”来实现保障。
27岁的年轻骑手高鹏,以前并未考虑养老保险这一漫长的储蓄。按照泉州当地的政策,以灵活就业身份缴纳养老保险,个人每年要多支出近1万元。而要想退休后按月领取养老金,至少要缴纳15年社保。和当下许多年轻人一样,他觉得时候还早,更注重当下的即时享受。
“现在交养老保险?等我三年后车贷还完再说吧。”高鹏从事骑手已经四年,目前月收入 6000 至 8000 元,需要还老家买房的房贷每个月2000元、车贷1800元、房租1100元左右,每月固定支出近5000元。除了在老家缴纳城乡居民社保外,他自己还购买了两份平安重疾险,每个月缴纳600多元保费。
对他来说,现在收入也就够维持生活开销,眼前的生活都需要真金白银,社保这种“长远投资” 只能暂时搁置。
与高鹏不同,对于已经34岁,身处中年的邱培森来说,到要深思熟虑长期收益的阶段了,有了养老金感觉就像有份老年零花钱。邱培森是滨城站点副站长,从事骑手四年,泉州的每一条大街小巷他基本都摸熟了。
泉州的街道
时间自由、门槛低、收入适合,是邱培森选择做骑手最主要的原因。
目前,他每天工作8小时左右,基本都在跑午高峰和晚高峰的单,每月收入在7000至8000元,每月租房700元、吃饭2000元,他个人花钱的地方不多,每月开支最多3000元。
“年轻人追求品牌,可能一部苹果手机就要8000元,这都足够缴纳一年养老金了。两年的时间,普通手机也能用,现在智能手机已经普及了,国产手机更不差,没必要牺牲自己未来的保障追求短期的面子。”在邱培森看来,社保越早缴纳越好,能够为晚年提供保障。
为了缴纳社保,他考虑得一点不少。在跑骑手前,邱培森就在广州工作过一年,缴纳过城镇职工社保,”当时想转回老家,程序一直弄不明白,无奈作废”。所以到目前,邱培森仅在户籍地缴纳城乡居民社保。正因此,他并不羡慕全职骑手的“五险一金”,因为这样社保只能交在工作地,不符合他打算回老家的长远规划。
当暮色漫过泉州跨海大桥时,三个骑手的轨迹在城市地图上交织成网。有人为入学资格精打细算,有人将当下活成答案,有人则想用社保丈量归途。
“想赚钱、想灵活的零工也想参保”
兼职骑手,是中国灵活就业群体一个鲜活的缩影,也是沉默的大多数。
他们因就业形态特殊,天然游离于传统五险一金体系之外。相关研究显示,外卖骑手平均从业时间不足 12 个月,高流动性让行业成了 “职业中转站”。有人把送单当创业失败的缓冲带,有人视其为转型跳板,这群 “零工” 用电动车轮丈量着生活的可能性。
金路辉作为美团众包小队长,深谙兼职骑手们的最优选:众包,主打就是时间自由和短平快。
今年4月,恰逢美团在泉州试点养老保险补贴 —— 若半年内 3 个月收入达当地缴费基数下限,在缴费后平台将补贴一半现金。缴与不缴,在哪里缴都由骑手自主决定。
“在泉州,越是灵活接单的骑手,参保的意愿反而越高。” 金路辉观察到,自由接单叠加社保补贴,正吸引着大批 “过渡者”。
95 后张俪便是典型。三个月前从上海大厂裸辞后,她在泉州开启 gap 模式:一边备考一边跑外卖,早高峰前、深夜十点后接单,配送箱里总塞着营养师备考书。“每天跑四小时,赚够房租还能攒旅行基金。”
“如果顺利进行下去,这三个月不是空白期,倒像给自己买了份双保险。”张俪说,她恰好符合标准,这样灵活的方式能渡过职业空窗期。
这甚至给不少失业的中年人撕开了新口子。在泉州开网约车的老周把骑手当“副业外挂”。40 岁被裁的他,手握房贷不敢 “躺平”,却也不愿社保断缴。他特意研究过参保补贴政策:“这个收入不难达标,主要是能低成本续上社保” 。
以泉州为例,灵活就业人员参加养老保险按最低月缴费基数 4433 元、20% 缴费比例计算,需缴纳 886.6 元,骑手能获 443.3 元补贴。对金路辉来说,这更是喜上加喜的好事。本身小孩上学要交社保,平台补贴少花一半钱,变相多了收入。
中国兼职骑手数量众多,保守估计有几百万之多。他们带着不同的人生底色涌入外卖行业,有人背着房贷,有人攒着留学金,有人只为换个活法。而如今,低门槛、可选择的社保补贴方案,或将用非传统的生存智慧,重新定义 "保障" 的模样,覆盖更多的零工人群。
灵活就业浪潮下,零工群体的公平账
在灵活就业的浪潮里,每位骑手的 "自由接单" 背后,还藏着一本精打细算的家庭经济账。如何编织一张既适配流动特性、又能兜底的动态安全网,成为平台探索骑手社保方案的破题关键。
这份 "动态" 智慧在于,给骑手上社保不能想当然,要尊重每个人的实际情况和意愿,五险齐全的标准框架或许并非最优解,反而是要将有限资源投向最迫切的基本保障。
国家多个部门也在改进政策,用“新解法”帮灵活就业群体解决“新问题”。
比如2022年7月,在人社部牵头下,新就业形态就业人员职业伤害保障试点(以下简称“职伤险”)在全国7省市启动,目前已覆盖外卖骑手、网约车司机、快递员等1000多万名新就业形态人员。
用工平台也在积极跟进。“职伤险”代替了传统的“工伤险”,并且由平台按单缴费,很快将推广至全国,很多骑手也因此开始了解社保政策。以美团为例,共掏了14亿元为600多万名骑手缴纳了新职伤保费。
而美团在泉州、南通两地试点的补贴方案,也再次将保障险种扩充到养老保险,尝试用更加灵活包容的方式,帮助骑手进一步实现“老有所养”。
不同于“全职化”骑手,“低门槛”“自愿参保”“来去自由”的参保补贴方案,实现了骑手和企业利益的均衡。
首先就是,需要灵活的骑手大部分有自己不选择全职平台的顾虑;其次,最低社保缴费基数的门槛足够低,只要认真跑单的骑手都能获得补贴,实际上不是标准挑人,而是保证最需要社保的骑手都能被覆盖到。
而有的骑手不愿参保是因为当下要用钱,长期看有结余也很难,所以补贴打到骑手银行账户,才觉得不亏,给骑手减负,企业才更好落实社保。
此外,骑手太多工作地点不固定,最后都会选择回老家养老,但成为全职骑手只能将社保交在工作地,缴纳15年社保最后未必用得上。因此,如果各行各业都有“无参保地点限制”的补贴,灵活就业人群的整体参保意愿、能力可能会整体提高。
如此,既能避免因就业灵活无法实现固定劳动关系(如“五险一金全包”),契合骑手 “想干就干” 的实际需求,还能保障就业市场活力。 这一方案,强调广度而非深度,强调灵活而非稳定。没有全兜骑手的五险一金,但可以覆盖百万骑手,并且不影响骑手原先的工作习惯,最大程度地保证了骑手的灵活。
当我们在讨论“骑手社保”这一问题时,不少人认为,企业应该兜底骑手的五险一金。但现实情况是,这意味着平台和骑手需要签订全职合同,骑手绑定在单一平台,不能再灵活接单,收入或许平稳但无法突破。而将社保交在工作地,又可能不符合他们的人生规划。
社保到底应该么交,既需要考虑社会责任,也还得骑手自己说了算。
结语
乌尔里希·贝克在《风险社会》中讲道,劳动力市场的灵活化是促进个体化社会到来的马达。毫无疑问,当下中国的平台经济,正深度介入这场社会转型 —— 外卖骑手、网约车司机,组成的灵活劳动力大军,既托举起数字经济十年狂飙的奇迹,也将无数劳动者推向 “悬浮” 的生存境遇。
根据《中国灵活用工发展报告(2022)》的调研结果,平台劳动者的平均年龄为31.64岁,这意味着短时间内新业态从业者不会集中产生领取退休金的请求,其患病去医院治疗的概率也相对较低,对于城镇职工社会保险而言,新业态从业者更多是缴费主体而非待遇给付对象。
但不可回避的是,劳动者终会老去。不管是政策还是企业,都需要持续去保障劳动者包括灵活就业人员获取社会保险待遇的权利,避免“寅吃卯粮”:他们年轻时为大城市的基础服务做出贡献,年老返乡后也应受到社会福利的保障。
在此语境下,社保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制度框架,而蜕变为托住“悬浮者” 的动态安全网。以弹性参保、区域随迁、按需覆盖的形态,适配零工们跳跃的职业轨迹与参差的风险诉求。
当金路辉为女儿入学锁定社保补贴,当邱培森带着养老金账户自由接单,这张网正以数字化时代的编织逻辑,将个体化浪潮中的生存焦虑,悄然转化为可触碰的确定性。而社保对他们也不再是标准化的选项,而是适配各自生活节奏的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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