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又到了“拼经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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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要想重新回归到经济一线的地位,进一步巩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拼经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作者: 巫珩,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一个微妙的转折迹象,正在香港悄然发生。

2023年,香港特首李家超曾在《紫荆》杂志发文说,“如果说,2023年是疫后全面复常、急起直追的一年,那么,2024年将是全力拼经济、加速谋发展、积极惠民生的一年”。

时隔两年,李家超又再次公开表示,香港整体安全已获保障,现阶段港府要全力以赴拼经济、谋发展、惠民生。

自香港回归以来,由于特殊的地位,这里成为中国与世界接轨的重要窗口。而在过去几年,大国关系风起云涌的时刻,我国香港也被外界视为大国角力的“矛盾前线”。在这种情况下,安全至上变得尤为重要。

然而,今年5月,国际调解院落户香港。这是一个关键信号,说明在顶层的规划中,如今的香港,更多是要发挥“调解前线”的作用,充当国际对话的桥梁。

如何进一步巩固和增强香港的国际地位,成为目前的重中之重。但实际上,近几年香港经济的发展成绩单并不是太好看。2024年香港经济增长率为2.5%,低于2023年的3.2%。2025年经济增长预测普遍在2%至3%之间。

这也就意味着,战略的重心逐渐从安全至上转移到发展优先。在这种对港政策的转向之下,香港要想重新回归到经济一线的地位,进一步巩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拼经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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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讨论“拼经济”之前,我们先不妨盘点一下,香港现在有什么?

答案是:一个是贸易,另一个是金融服务,分别占GDP的20%左右。而这两个产业的蓬勃发展,除了与香港自身的努力有关,实际上也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结果。

当初香港开埠的目的,正是英国人为了打开中国市场设立的贸易据点。到了改革开放之后,这一个区位优势的独特性更加凸显。中国虽然是对外开放,但实际上国门还是处于“半开”的状态,不少行业还有关税,西方的高科技禁运一时半会儿也还存在。

当时各国对于中国香港和中国内地也是区别对待的,虽然只有一河之隔,但在全球贸易格局中,二者的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这就为香港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转口贸易。

通过转口贸易,几乎没有制造业的香港,摇身一变成了当时的“全球第六大商品输出地”,经济发展如日中天。

同样享受了时代红利的,还有金融业。80年代,香港联交所就成立了,当时中国虽然处于高速发展阶段,但金融领域由于管制比较多,发育较为迟缓。

在这样的情况下,资金得以自由流动的香港,自然成为中国金融在体外循环的一个重要据点,大量的优质企业在这里上市,理所当然也成了全球最大的人民币离岸业务中心。

自此,贸易和金融,成为香港经济发展的两大重要支柱。那么今时今日,香港想要单纯依靠这两个轮子来“拼经济”,可行吗?

答案是否定的。

目前,大国关系变幻莫测,香港的国际独特贸易地位还能保留多久,也是一个未知数。另外,中国内地这些年保税区、自贸区、自贸港等可谓遍地开花,这意味着开放水平有了质的飞跃,从一定程度上也减弱了香港以往的优势。

2004年,香港拱手让出了全球集装箱吞吐量第一的地位,此后还被上海、深圳、宁波、广州陆续赶超。2024年集装箱吞吐量更是跌出全球前十,位列第11,而隔壁的深圳港和广州港分别位列第4和第6。

另一方面,金融业虽然吸金能力强,但吸纳就业的能力并不强。这就导致香港大量的就业人口被挤压到餐饮、零售等服务业的低端岗位,而且这些岗位的上升空间很有限,最终的结果就是社会流动性变差,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

要想依赖这原有的两个轮子,实际上是很难的。

那么,香港新的机会点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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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点自然是科技创新产业!

在很多人的认知中,香港名校林立,大学创新能力很强,但是此前很多教授却在香港拉不来研发经费,最后纷纷跑去深圳寻找课题。

为什么?关键原因就在于香港缺乏科技成果转化的土壤。

那么香港难道就没有发展科创产业的意识吗?实际上,早在1998年,香港就提出了数码港计划,意在打造“香港硅谷”。2024年,数码港汇聚超过2200家初创企业及科技公司,数量看起来不少,但没有一个具有全球影响力。

相比较之下,先于数码港建设的中国台湾新竹科学工业园区,如今已经在半导体、电子资讯、光电等领域打造起了自己的全球竞争力,成为全球科技创新和产业合作的重要中心。

当时还有一个“硅港”的项目,目的是打造工业基地,帮助香港重回世界半导体行业。当时从台积电离职的张汝京,想在香港建一家大型芯片工厂,但香港人以“炒地皮、炒楼价”为由,硬生生将他赶走了。结果,这位台湾企业家在上海创办了中芯国际,现为中国最大、世界第四的芯片制造商。

有人说,香港在科创发展上“错失20年”。在上世纪末,香港选择将劳动密集型制造业转移到内地之后,经济转向金融、贸易这两大支柱产业,这让香港拥有了一个富有竞争力的国际商业网络,金融、商业、服务业、航运的发展都获得很大的空间。

但也埋下了一个隐患,那就是在商业上急功近利的心态,更热衷于赚“热钱”和“快钱”。相比较而言,科技创新产业投入大、周期长、见效慢,更需要的是耐心资本。

很显然,这与香港的商业节奏并不一致,这也从一定程度上解释了香港的科技创新产业为什么没有发展起来。

在当时,“去工业化”并没有暴露出问题。但如今,当世界各国在比拼人工智能、AI、新能源汽车、火箭发射等前沿科技的时候,曾经同为“亚洲四小龙”的台湾有半导体等产业,新加坡有半导体、航空航天等产业,韩国有电子产业,香港却没有一项拿得出手的硬核科技。

而且,香港的研发投入很少。2023年,香港研发投入占GDP的比重仅有1.11%,同期欧盟为2.2%,美国为3.59%,韩国为4.85%,日本为3.41%。

在研发强度方面,香港的上市科技企业平均研发投入占营收的比重仅有3.8%,反观华为2024年的研发投入高达20.8%,大疆的研发投入也有15%。

此外,香港的创新转化激励机制也不足。在研发投入上,高等教育机构占了55.5%,企业和政府占比仅仅只有39.3%和5.2%。高校更注重学术成果而非市场化产品,这就导致香港的科研成果最终沦为镜花水月,难以转化为实际生产力。

而且香港的本土制造业比重不足1%,高端制造业更是凤毛麟角。科研成果就算要实现产业化,上下游的产业配套也远远不够。加上香港房价和租金成本高企,创业成本太高,对人才和企业都会产生“挤出”效应,香港并非适合科创企业成长的土壤。

那么,香港要想发展科创,出路在哪里?

在这里先讲一个小插曲。“天王巨星”刘德华,曾在一段3分钟的短片里配了个音,表示支持香港填海造地。结果遭到了当地网友铺天盖地的批评,甚至说他多年积累起来的良好形象,从此毁于一旦。

到底是哪个项目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实际上就是香港“史上最贵”的基建项目——“明日大屿”填海造地计划。

根据计划,香港要在茫茫的大海上填出总面积约10平方公里的三个人工岛,用于建造超过20万个住宅单位,给近百万人提供居住场所,同时打造香港的第三个核心商业区,由此提供超过30万个工作岗位。

但是,这个项目自诞生之日起就争议不断,有人说填海造地会破坏海洋生态环境;有人说项目投资太高,会榨干政府的钱袋子,使其陷入债务危机;还有人说港府有这钱,还不如做点别的,改善一下民生。

特区政府原本对这项计划有着很高的期望,甚至把它看成香港未来十年增长的关键引擎。然而,原计划于今年启动的大屿山项目,最终被迫宣布暂停。同时香港也决定将重心和精力,转移到另一个超级项目上,也就是地处香港北部边界,与深圳毗邻的“北部都会区”。

这片占香港总面积约三分之一的新兴之地,将是香港未来20年城市建设和人口增长最活跃的地区。而且按照规划,这里的核心产业将是创新科技产业。

之所以要在这里发展科创产业,正是希望借助深圳的优势,通过深圳产业链对香港的拓展,能够在这里建立起一些科创产业带,从而反哺香港的经济。

其中最重磅的规划,就是河套深港科技创新合作区,包括87公顷的香港园区和300公顷的深圳园区。届时,香港大力发展的北部都会区,和广深港科技创新走廊,将在这里实现天然交汇。

根据财政预算案,未来5年,香港每年将发行政府债券融资1500亿元至1950亿元,用于北部都会区建设和拓展基建。待河套香港园区全面发展完成后,预计对香港经济的贡献每年可达520亿元,并创造约5.2万个就业岗位,而这可以说关乎香港发展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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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的背后,都指向香港发展的一个明确的趋势,那就是向北发展。

最近,“粤车南下”香港政策正式公布。粤车可以预约香港机场停车泊位,也可以驾车经港珠澳大桥珠海公路口岸,驶入香港口岸自动化停车场,粤车还可以通过报名抽签进入香港市区。

第一批先开放广州、珠海、江门、中山4个城市,半年后将推广到全省其他地市。从港珠澳大桥,到随报随检、无感通关等创新举措,再到“粤车南下”政策,粤港两地互联互通、双向奔赴的信号越来越强。

实际上,香港的每一个重要发展转折,都与内地息息相关。中国内地一直是孕育香港繁荣的大动脉,《香港优势》一书中指出,“香港从一个转口港变成一个制造中心,再变成一个服务业和制造业活动精炼的后援基地,正是中国(内地)经济的对外封闭与开放所促成的”。

如今,香港面临着新的一个转变契机,那就是科技创新,中国内地所扮演的角色更加关键。

要知道,香港曾经是引领广东珠三角发展的龙头,但这些年来,随着珠三角的迅猛发展,粤港之间的关系正在发生惊人的逆转,这是很多人完全预想不到的。

此前,由于深港经济的发展水平差距很大,两地合作主要是通过“前店后厂”“三来一补”的加工贸易方式进行,以“香港输出、深圳吸收”的单向技术转移形式为主。

来自香港的资金、技术、设备、市场经验,对深圳科技产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孵化作用,成为深圳科技发展的起点。

后来,在上世纪90年代到2004年接近十年的时间里,高新技术产业和产业的转型升级,成为深圳工业体系的发展战略。反观香港,当制造业外迁之后,在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下,却暴露出产业“空心化”的问题。

很显然,香港也在积极寻求解决办法。先是提出“科技兴港”的战略,意欲打造“数码港”“中药港”等项目,但并没有太大的成果。

之后香港也寻求与深圳进行高层次的科技合作。然而,由于两地法律制度的差异、政府协调机制的缺乏,加上香港回归前后很多复杂的因素,这段时期两地的科技合作几乎处于停滞的状态。

但深圳的高新技术产业发展并没有停滞,而是一路狂奔。眼看深圳的科创产业发展迅猛,在这种背景之下,香港深知必须继续探寻与深圳合作的脚步。

在这个时期,深港经济体量的差距在逐步缩小,两地拥有的资源和基础更为均衡,深港的合作模式,已然不是过去的单向技术转移,而更多是依托两地各自的优势,开展互补合作。

比如香港高校拥有雄厚的基础科研实力,而深圳拥有在高端制造业方面的强劲优势。这样一来,就可以促进香港的科研成果在深圳的市场化落地,大疆创新、奥比中光等企业的诞生就是该阶段的产物。

而到了现在,深港科创合作已经进入另一个新阶段,那就是从有机结合走向融合发展。然而在粤港澳高新技术产业领域合作中,由于香港在高新技术产业方面的长期“缺位”,目前想要与广东实现有效对接,实际上还是存在难度的。

过去,广东的产业发展非常依赖香港的资金和资源。但广东的产业链正在逐渐实现自主化和自足化,粤港先进制造业合作存在“去香港化”的苗头。

为什么这么说?这些年来,广东先进制造业呈现重型化,投资主要以国家资本或国有资本,以及外国大型跨国公司为主,香港资本和香港企业的介入途径有限。

对广东来说,现在资金已经不是最稀缺的资源,产业发展的其他核心要素和资源更重要,在这方面,香港发挥的空间有限。

而且粤港服务业之间存在竞争,珠三角的港资企业过去为广东制造业服务,但在制造业转型升级的背景下,这些企业普遍存在产业能级不高、技术含量较低的劣势,正在逐渐被本土更有优势的企业所替代。

2017年,深港提出在香港落马洲共建“河套深港科技创新合作区”,2021年,深圳前海扩区方案发布,同年香港提出建设北部都会区,重点发展创新科技产业……

动作频频的背后,是香港想要进一步融入深圳乃至粤港澳大湾区创新系统的急迫心态。希望能够利用湾区已有的科创资源,尽快实现资源要素的集聚、融合和互联畅通,嵌入粤港澳的创新生态系统,从而将科创变成香港新的经济增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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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很多人没有留意到,2021年的大湾区中秋电影音乐会,从林子祥,到谭咏麟和谢霆锋,百位明星全都自愿报名,不要酬金。

最后一个节目,唱的是《我的中国心》。这些昔日大腕,面朝内地,背后是维多利亚港璀璨了数十年的夜景。

南重北轻的百年格局,已然发生了改写,但这并非一夕之间发生的事。

2013年,意气风发的马云,在杭州西溪湿地抛下豪言:“这是互联网的时代,不再属于李嘉诚了!”没有及时上车信息高速公路的香港,自然与内地的产业升级开始脱离。

旧魔法失效的那天,就注定了香港与内地的角色终会逐渐易位。就像这一次,特首顾问团名单没了李嘉诚的长子李泽钜,却新增了内地的宇树王兴兴、强脑科技韩璧丞、经济学家朱民。这是个不寻常的信号。

不仅如此,几年前狮子山下一度成为地缘的风暴眼,本港人口连续数年流失,21万内地高才渡过香江,占到了香港总人口的2.7%。

新市民的规模看似不大,但这股历史洪流远未抵达终点,未来仍会持续上演人口大换血,new money(新钱)对old money(老钱)的大置换。

一切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在新的周期下,香港必须寻找新的定位。

参考资料:

《十字路口的香港经济》,张玉阁,中国经济出版社,2016年8月;

《深圳-香港合作回顾与新时期融合发展》,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2023年6月;

《香港搞科创,究竟行不行?》,BBC,2022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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