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业用工怪状:演员泛滥,服化道具科班人才告急

2020-08-14
不只是后期、特效这些技术工种,包括导演、编剧等,我们整个行业都缺乏有能力同时有想法、有创意的人才。

图片来源:壹图网

编者按:本文来自数娱梦工厂(ID:D-entertainment),作者王莹,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张子枫北电艺考第三,赵今麦中戏艺考第一,每当有明星学生艺考,成绩新鲜出炉就会刷爆全网,还会掀起一波对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的比较。

学表演的明星学生越来越多。但在前不久的第26届上海国际电视节的论坛上,曾担任过《心理罪》《画江湖之不良人》《古董局中局》导演和《白夜追凶》监制的导演五百却谈到了国内制作人才当下非常短缺。

“不只是后期、特效这些技术工种,包括导演、编剧等,我们整个行业都缺乏有能力同时有想法、有创意的人才。”五百说。他在后续的采访中更是提到,目前剧组的工作人员专业度还普遍较低,像服装、化妆、灯光等工作人员很多都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

影视专业人才短缺,并不是今年才出现的话题。早在2016年的中国电影投资高峰论坛上,冯小刚就曾指出影视行业的人才不够,100个人的剧组科班出生的只有四五个。在2019年上影节的金爵论坛上,也曾举办过相关论坛,探讨国内影视工业化之路。

数娱梦工厂近日采访了多位影视行业的剧组工作人员。从采访的情况来看,国内很多剧组,尤其大部分小剧组中,除了负责指导的人是专业出身,无论是服化、录音还是灯光等环节,现场执行大多都是非科班出生。相比专科院校学习过的人才,更多还是靠传统的师徒模式培养。

美国留学归来的资深摄影师阿燃对数娱梦工厂介绍,即便是看起来不错的大剧组,专业程度也还是很不够的,在他看来这和国内院校的教学模式不无关系,“国内优秀的摄影师都不在高校,信息的滞后,导致理论和实践是脱节的。”

然而近年来报考影视相关专业的学生却在持续上涨,2019年中央戏剧学院报考人数高达6.7万人,北京电影学院报考人数达到5.9万,上海戏剧学院为4.5万,均创历史新高。其中,表演系的报录比在各大院校依然名列前茅,如北影为174:1,中戏为229:1,上戏为192.5:1。

资本涌入,选秀节目的兴起和对流量的重视也让更多人踏过本就低的门槛,想要成为演员,导致本就过剩的演员更加泛滥。

尽管幕后专业报考人数也开始增多,地方政府也逐渐重视影视产业,但在大部分人看来,这样的增长还是相对缓慢的。鉴于目前的人才培养体系和行业环境,中国影视的工业化道路依然任重道远。

专业人才不足,技术工种多是“影视民工”

“影视是一种工业化的艺术,不能哪一个人可以实现的。先要完成技术,再来谈创意。”五百在第26届上海国际电视节论坛上多次强调国内影视工业技术的薄弱,而这也是行内人的共识。

在剧情里挑bug、吐槽剪辑过跳、BGM不协调、演技过尬,又或是特效和化妆像五毛……随着知识共享的升级,一夜之间全国人民似乎都成了影视行业的“专家”,唯一不长进的似乎只有创作人员。

这些现象的出现,不仅是因为创意人才的不足,还涉及到整个影视工业体系的不完善,制作人员的不专业。

“导演组、制片组、剪辑组基本上都是科班出生,而服化道这块,涉及到设计和制作的就是专业的,但是现场负责道具、化妆和服装,一般都是职业学校毕业的,很小就进入社会了。”从事服化设计近八年的服化指导汪潼向数娱梦工厂介绍,“尤其是灯光师,我很少认识科班出生的,尤其是在影视剧领域。”

灯光师找河南的,这几乎成为长期在剧组工作的人的共识,只因为影视圈有7成的灯光师都来自河南的一个县——河南省鄢陵县。这些灯光师大部分都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培训,更不用说科班的学习,他们更多是跟着认识的师傅入行,一步步从搬灯拉线的小助理做起的,然后逐渐熟练并成长为专业的灯光师,有机会还可以向摄影等岗位转。

从小助理到大助理再到灯光师,不仅是从体力劳动向脑力劳动的转变,也是技术向艺术的进阶。但是这对于很多助理来说,不仅在于能力,还在于机遇。

“我认识的很多灯光助理对这个行业都不是很了解,对于他们来说,这更多是一份生活的工作。而且说实话,确实有一定的门槛,除本身的文化程度之外,他们学习的机会确实不多,很难碰到合适的师傅。”入行近五年的灯光师袁轩对数娱梦工厂介绍。

袁轩大学学习的是编导专业,因为对灯光感兴趣,在学校老师和师哥的帮助下,辅修了灯光课程,并做了一年舞台灯光的工作,毕业后对灯光熟练的他也很快入行成为了灯光师。

据他介绍,非科班出生的灯光助理要做到灯光师至少需要3到5年,这还是在本人足够努力,并有合适的师傅带的基础上。但他也提到,假如你是科班出生,或者是稍微在专业院校学过一些,尽管还需要一两年的成长期,但就会容易很多。

汪潼也坦言,剧组里的现场服化的工作人员想要往上走提升自己,一般都是跟着师傅学习。

无论是灯光还是服化,助理的报酬和福利普遍不高,由此他们也被戏称为“影视民工”。

“专科毕业的工资,不会有多高,大部分都是去要求和预算都不高的小剧组。”汪潼说。小剧组预算有限,科班出生更专业的不愿意去,在某种程度也反应了人才的供需不平衡和竞争的非良性。

灯光小助理500一天,单位工作时间16个小时,这是2017年一大批灯光师集体抗议后争取到的报酬标准。500一天,此外没有其他任何的保险和福利,由于他们大多都是跟师傅进组,所以很多也不存在和剧组签合同,而是直接由师傅发放薪水。

500元16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这在做了3年剧组场记的小姜看来却已经是很好的报价了。小姜对数娱梦工厂介绍,很多剧组的报价一天只有两三百,忙起来工作时间还超过十六小时,每天能睡的时间可能只有三四个小时。

“剧组工作真的很辛苦,而且报酬和付出不成正比,这或许也是很多科班毕业的人不愿进剧组工作的原因吧,”小姜坦言,“而且我们就算不满意也没有办法”。

不过,对于小姜这种非科班出生但又想在影视行业发展的人来说,进入剧组似乎是最好的选择,“没有比这更近的了。”

人才培养机制不完善

专业院校依然不够专业

数娱梦工厂了解,在北京电影学院2020年的招生简章中,服化设计对应的专业是戏剧影视美术设计专业,而灯光则包含在摄影系中。

(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招生介绍)

但是无疑,电影学院摄影系的毕业生很少会去做灯光师。相对而言,戏剧学院,如中戏、上戏等院校在美术上分的更为详细,在其舞台美术系下有专门的灯光、服装、化妆专业细分。

(中央戏剧学院2020年舞美系本科招生介绍)

(上海戏剧学院2020年舞美系招生介绍)

此外,中国传媒大学、浙江传媒学院等院校也设有形象设计和照明艺术专业,但业内人士介绍,除了几所国内顶尖的院校,其实很少有人去大学学习此类专业。

这一方面是因为学校在资源设备上的欠缺,更大的原因是大部分人认为,这类实操性的专业,没必要花几年时间在学校学理论。

“不仅很少有人专门去学习照明艺术专业,很多学这个专业的毕业后也都转行了,我有个同学就是。“袁轩说。

就算是国内专业的院校毕业,最终学校能给到的资源和教学质量也并不是那么让人满意。汪潼就坦言,“大学四年基本没学到什么东西,就是掌握了基本技能而已。”

对汪潼的话,袁轩也表示认同。四年的学习与其说是让他们顺利进入行业大展身手,更多像是一块敲门砖。

在美国留学归来的摄影师阿燃看来,这正是国内外艺术院校最大的区别,“国内院校在理论和实践上是脱节的。”

阿燃介绍,国外很多学校的老师都是一线的摄影师,能够给学生带来更新、更及时的知识,甚至有实践课是直接将学生带到好莱坞的片场,由业内摄影师带着实操。此外国外的院校还有职业生涯规划师,告诉学生如何营销和提升自己。

但在国内,由于高校资源和生源等问题,有能力的摄影师都不在学校,学校和产业缺少连接,学生缺少实践的锻炼,毕业后还需要一两年的过渡期。

“一方面是因为在学校等于上班,会影响接活,接活的工资,2天就跟学校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了。另一个原因是电影学科需要导演摄影美术各门类配合,综合实力不好,或者学校的师资、校友、设备资源不好,都留不住人。”阿燃分析,“生源也是个问题,你累死累活教了半天,学生吸收慢,也会有很大挫败感。除了北电、中戏这些学校还好点。”

经济上得不到满足,事业上也得不到拓展,再加上高校门槛之高,使得很多专业人才不愿进入高校,又或是短时间停留后最终还是选择离开。阿燃本人就是因为类似原因,离开了曾经任职的南方某电影电视学院。

学科的发展,也直接影响到行业的现状。从业人员的不专业、体系不完善,作品的质量自然就会受到影响。

阿燃坦言,“刚回国的时候很不适应。国内从业者素质参差不齐,你的想法就很难执行到位,加上资金时间的压力,慢慢就会变成完成工作,而非锦上添花。”

即使是一些大剧组,工作人员的专业度也并不高。2018年毕赣执导的《地球最后的夜晚》就因为剧组专业度和统筹等问题传出“开工就停工”、“演员合约到期却还只拍了四分之一”等消息,而这也体现了国内电影制作的专业化、工业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尽管近年来各地政府开始重视影视产业发展,各幕后专业报考学生数量也在上涨,但是在阿然看来,国内影视行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是太慢,影视行业需要大量资金和持续的投入。”

五百在谈及国际影视剧合作的时候也直接指出,当下他会希望吸纳一些国外回来的影视创作人才,包括曾经在好莱坞做执行导演或是B组导演的年轻从业者。除了这些年轻人思维更活跃之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经过好莱坞成熟工业体系的培养,无论是审美、工作能力还是工作习惯方面都更加国际化。

演员过剩是常态?

新媒体和短视频或可缓解

近年来影视娱乐行业的发展,参加艺考的人数也在逐年上涨,其中大部分都是冲着表演去的。

2018年北京电影学院艺考报名人数为4.5万人次,相比2017年增长了18.17%,2019年报名人次达到5.9万,同比增长了31.02%,创历史新高。其中2019年表演系报录比为174:1。

同时中央戏剧学院2019年的报名人次为6.7万人次,同比增长了1.6万人次,为历年来最高,表演系报录比高达229:1。上海戏剧学院2019年报名人数为4.5万人,也是历史以来最高人次,其中表演系报录比为192.5:1,但是到2020年表演系报录比增长为222:1。

关晓彤、王俊凯、易烊千玺、刘昊然…大批少年成名的明星校友无疑带动了艺术类院校的招生,尽管各大院校由于教学规模和资源的限制,招生人数还保持原来的规模,但是却无法阻挡后来者效仿的决心。

相比于幕后专业,演员的门槛并不算高。而且随着近年来新媒体的发展,选秀节目的兴起,进入演艺圈的渠道也变多了,由此演员的过剩似乎成为影视行业的新问题。

“演员过剩其实是一直以来都存在的问题,因为门槛比较低,但其实是正常现象。”阿燃认为。

专业院校表演系报录比的逐年上升,也说明了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想要学习专业的表演,但是国内的院校却处于供不应求的阶段。

与科班资源的紧张相反,表演相关的综艺节目和民间表演工作坊最近几年却层出不穷。

2017年浙江卫视推出《演员的诞生》一炮而红,更名《我就是演员》后连办两年,此外还有腾讯视频的《演员请就位》、爱奇艺的《演员的品格》、优酷的《演技派》等,集齐了陈凯歌、章子怡、赵薇等国内一线影视大咖。

而表演工作坊、大师班也逐渐多了起来。比如周迅、陈坤联合陈国富2017年就创办了专注于表演的山下学堂。

但在大众眼里,好的演员依然是稀缺的。

影视寒冬和疫情的相继影响,导致很多演员无戏可拍,去拍短视频、开直播、做网红卖货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也有更多刚从表演系毕业甚至是还没毕业的学生选择直接去参加选秀节目,希望获得一些流量和知名度。

这些新形态的内容虽然吸走了大众的一部分注意力,但似乎也给很多演员提供了新的出路,对行业整体也会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阿燃、汪潼、袁轩、小姜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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